1 输了不许哭
于成奔跑在蓉城的晨曦中。
他已经习惯了被人看，无论是脸还是身材，但并不代表喜欢。
如果不是因为昨天师父的一位老友在微信里说师父病危，要看自己最后一眼，于成不会用这种方式回家。
于成是一个孤儿，从小被师父拉扯大，住在蓉城XC区一座小山的道观里。
师父是一个老道士，每天的乐趣就是打麻将。偶尔给山下的乡亲们针灸、推拿，换点口粮。至于画符、驱鬼等等民俗活动，于成从来没见师父做过。
因为师父对道士这种传统民俗并不感兴趣，所以于成走了一条寻常孩子的路。小学、初中、高中，考上帝都协合医科大学，今年大五。
于成拥有出色的动手能力和亮瞎人眼的学霸成绩，在本科毕业之前他已经被协合医科大学免试录取为心胸外科研究生。
还有几天就要报到了，没想到师父却在这时候病危。
于成放下一切，用身上仅存的一点钱又问同学借了三百块，买了一张飞机票飞回蓉城。
一路跑上山，青春的活力肆意挥洒。
小道观就在山顶，此时沐浴在朝霞中，金光闪闪，煞是好看。
一百零八阶青石板，墙门八字，黑漆泛白的山门大敞着。于成站在门口，焦急的表情一点点冷了下来。
山门内是一座小院，后面的主殿已经废弃，曾经供奉的三清祖师早已不知去向。
小院里三个人坐在桌边，桌上散落着一百四十四张麻将牌。
一人正对山门而坐，鹤发童颜，老旧的道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衣领、袖口打的补丁上都泛起一层毛边。穿着破烂，难掩老道士精神矍铄，满面红光。
三缺一……
这种场面于成无数次的见过，本来不应该奇怪。可不是说师父病危么？到底怎么回事？
见于成站在门口，老道士随意挥了挥手，道：“你回来了。”
于成没有动，盯着师父看，好像要看到师父心底，看出事情的真相。
“小成回来了，这几天肩膀不舒服，来给我按按。”老道士下手边的一个老者笑呵呵的说到。
老道士靠针灸、理疗等手法养活于成长大，中医可以算是于成家传的手艺。按照老道士的说法，于成已经青出于蓝。这些老牌友们让于成按摩也早就习惯了，像聊家常一样，顺口便说了出来。
听到老者的话，于成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几步来到桌前，于成道：“三缺一，要不我先凑个手？”
没等老道士表示意见，于成双手已经落到麻将牌上，开始洗牌。
哗啦哗啦的声音对于几位老麻将来说，不亚于天籁之音。食指大动，便也开始洗牌。
“小成，输了可不许哭。”老者憨厚笑道。
“嗯。”
一日之计在于晨，晨曦茵茵，林间鸟鸣，舍中犬吠，炊烟袅袅，麻将声响起。
“碰，三条。”老道士手气不错，连连吃碰，一手清一色已经听牌了。
“运气真是好啊。”于成看着自己的师父，是说。
“那是，从来都是大杀四方的气运，红得发紫啊。”老道士笑的像一只老狐狸。
“我是说我运气好。”于成摸起一张牌，嘴角笑容如刀，“暗杠。”
“暗杠。”
“暗杠。”
“胡了，大四喜，八十八番。”
“……”
“成子，你生气了？”
“没生气。胡了，绿一色，八十八番。”于成摸牌，推牌，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般。
“师父我老了，你总该相亲，结婚，好让我早点抱孙子吧，这样有朝一日我到了寿，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胡了，十八学士，八十八番。”
“你太过分了，我跟你讲，你读研究生没什么卵用，师父给你灌顶，把毕生绝学都传授给你。”
“把麻将技巧都传授给我？不用。胡了，九莲宝灯，八十八番。”
“已经给你安排了相亲，等你六婶的消息，这几天就去看看。”
“胡了，连七对，八十八番。”
“你悠着点，把我气出心脏病来，真要是住院……”
“胡了，十三幺，八十八番。”
打了一圈，于成连坐十八庄，各种胡法简直就是竞技麻将比赛的讲解。
其他三人面如土色，随着其中一人口袋里的钱输光，牌局被于成生生打黄了。
两位牌友看着于成，打心眼里希望小成子能把钱还给自己。可是于成却像是没看见他们一样，把面前最大面额是五元的钞票码齐，放入背着的帆布书包里。又取出一瓶喝了一半的纯净水，和一方蓝色格子的手帕。
倒了一口水洗手，用蓝色手帕把手擦干。
于成有点洁癖，不重，只有一点点。
整个过程于成的眼睛一直盯着老道士在看，眨也不眨。
这爷俩闹别扭呢，结果自己却遭了池鱼之灾，两位牌友心里大呼晦气，告辞走人。
老道士被于成赢的气恼，嘟囔了一会，站起身，道：“你跟我来。”
“师父，到底为什么？”于成跟着师父走过正殿，后殿，穿过侧门来到后院。
“当初你上大学的时候我不是说了么，等你大学毕业，回来继承我的衣钵。”老道士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
“我已经有了免试研究生的资格。”
“只是研究生而已，没什么好念的。”来到后院，老道士负手而立，“为师我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医术，你竟然还要去外面学，丢不丢人。”
“我想做手术。”于成坚持。
“那就去市里的医院，过几天安排相亲，我等着抱孙子呢。”
于成气苦，自己又不是种马，才大学毕业，就要放弃全国最高学府的研究生资格回家结婚生子？这不是开玩笑么。
师徒二人像是斗鸡一样，对视良久，谁也不肯稍让。
对视中，老道士不断唠叨着。
“我已经很老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寿数。”
“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在我到寿之前完成我的心愿？”
“只不过想享天伦之乐，为什么就这么难？”
“……”
于成听师父不断的说起到寿来，心里没来由的一软。自己从小被师父拉扯大，虽然他天天打麻将，看着特别不着调。可是于成知道，老道士没少在自己身上下功夫。
今天他不断说到寿的事情，难道老人家已经感知到死亡临近？
心一软，于成便觉得一个研究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不起再考就是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如此，于成还是想坚持一下。
“我想做手术。”
“喏，这个是规培的介绍信，明天就滚到市二院去规培。狗屁的西医，简单粗暴，有什么好学的。”老道士爆粗口，但脸上却洋溢出来狡黠的笑。
一张介绍信轻飘飘的落在于成面前，随后老道士飘然而至，一只手搭在于成头顶，“待为师给你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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