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三章 说服力
知音爱美相信自己经历过的怪谈一定会对眼下的仪式产生某种影响，正因为她的经历是上原专务的某种意图，而自己手中的玻璃球和邪教仪式存在某种联系。所以，她一直都在避免令自己所经历，所知晓，所拥有的一切继续被这些狡猾的恶人利用。
然而，她也没有想过仪式的发展竟然是如此的诡秘莫测，一波三折。自己必须打破一直的坚持，亲自去补全这些阴谋中的一块拼图——毫无疑问，她如此想着，如果自己不是上原专务计划中的一环，那在这个时间点上，那个男人还能期待什么呢？
“所以，你认为佐井带出来的情报，其实是上原专务故意传达给你的？”听闻这位知音爱美小姐的想法，雷特不仅有些吃惊，还觉得荒谬，“上原专务确实诡计多端，但我不认为他能够预谋到这一步。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怎么可能知道仪式会变成这样！这场仪式甚至都不是他原本的计划，如果他没有接触结缘神……”
不仅仅是雷特，其他人也曾经设想过，如果没有这么多意外因素参与进来，仪式完全按照邪教的计划发展，如今又会是什么样子。至少众人将要面对的，就不会是如此复杂纠结的局面吧？或许马恩的婚礼能够正常进行，上原专务也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直到夜晚来临，众人才会面对原本的邪教仪式。也许仍旧会遇到“神明”降临，但也很可能提前就打断邪教仪式。无论如何，都应该会比现在的局面更轻松吧。
如今仪式的发展，事件的走向，存在太多的意外因素的影响。这其中的巧合太多了，多得让人觉得荒诞，哪怕缺少一两个巧合，大概都不会变成如今这种状况。
被种种巧合和意外推动的走向，怎么可能提前就有所准备呢？雷特是这么想的。但是，反过来说，如果这是能够提前有所准备的状况，那就意味着那些巧合和意外都有为人所知的必然性，而知道这些必然性的人，一定拥有着全面的情报，可是，全面到了这种程度，真的令人不敢置信。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真有人拥有如此全面的情报，视他人眼中的“巧合”为“必然”，这个人会是上原专务吗？不可能，雷特十分肯定。原因很简单，如果上原专务知道，他如今就不会沦落到被人欺骗，不得不胁迫自己这些人去寻找转机。
无论是利用谁，如何利用，以上原专务这个男人的性格，根本就不可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只要有可能，他自己就会抓住主动权，从源头上掐灭自己失败和被戏耍的可能性。可事实很明显，他根本做不到，他失策的地方很多。
至于邪教就更不可能了，邪教为了仪式谋划了许多，但这些谋划同样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们本身就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不得不通过一种“旁敲侧击”的方式来推进。如果邪教真的拥有全面的情报，拥有预判相关走向的眼光，他们肯定会表现出更加强硬的，更加激进的态度。
雷特自认自己在阴谋诡计上没什么天赋，但他相信自己的脑子还没有进水。就算不知道敌人有多少阴谋，可是，敌人推动这些阴谋的手段和态度，就已经足以证明，他们其实也深陷在这些突如其来，难以预料的巧合中，被迫去修改自己原本的计划。
自己等人目前所拥有的机会，所可能存在的胜利，不就建立在敌人的计划一点点被蚕食被敲碎的前提上吗？
哈姆不喜欢马恩的态度是明摆着的，雷特不止一次被他教训了，可是，雷特之所以相信马恩，并不仅仅是基于他对马恩本人的感觉。他对马恩的支持，是因为他能够看到敌人那本来堪称是没有破绽的阴谋巨网，被大量的巧合撕扯，更能感受到，马恩的计划在这个过程中，呈现出一种进取的态势。
这并非是雷特用理性的分析得出的结论，而是他那敏锐的感觉带来的直觉。从一个直觉的结果去推导过程，雷特认为自己其实看得比哈姆更加清楚，自己等人想要存活，想要胜利，马恩先生的计划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乃至于，除了马恩的计划之外，根本就没有其它选择。除了马恩之外的其他人，谁能秉持一个公平友善的态度，去执行一个扎实而全面的计划呢？
没有一个！雷特十分确定，除了马恩先生之外，其他人的计划都必然是极度利己的，也是片面而短视的，会带着恶意将每个人当作诱饵扔出去。自己和哈姆两人本来就处于弱势，一定会被人利用，那么，是不是被利用，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自己等人一定会被利用的时候，利用自己的人是带着怎样的态度。
从这个角度来说，雷特甚至认为，马恩先生能够击败所有人，能够将自己的控制力渗透到队伍的每一个人，以这种强有力的手腕将自己的计划推行下去，就已经是自己和哈姆的幸运了，同样也是所有弱势个人和群体的幸运。
所以，上原专务和邪教，之前所见过的每一个专家，都不可能拥有全面的情报，他们也没能用一个相对全面的视角去审视和判断这些情报。如果一定要说，真有谁能够站在那个更高更全面的角度去认知、理解和预判，雷特觉得只有马恩先生有这样的可能性。
“上原专务也许不知道有这么多的变数，但他依旧可以进行准备。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解释了，否则，他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精力，又是为了什么呢？”知音爱美也实在想不出太多道理，只能坚持这么一种说法，“而且，我们也只能这么做了。”
“我认为，知音爱美小姐的想法也许可行，但要不要这么做，应该由马恩先生决定。”雷特思虑再三，谨慎地说：“我不认为佐井久之的消息是给我们的，我们只是得到了这些消息，这只是一个巧合。我们不应该将这个巧合视为必然，我们也没必要想到了就去做。”
他的态度比较保守，但是，他立刻就意识到了，其他人似乎没这么认同。自己这些人往日里都是旮旯里的透明人，从来都没有做决定的机会，也没有决定性的影响力，却并不代表每个人都会如自己这般默认这种透明感。而且，正因为自己一直没有表现出足够强势的态度，所以，如今自己的话其实没有太大的说服力。
要说服对方，就必须让对方承认自己的道理，能够让对方的态度和自己保持一致，能够从各方面让对方对自己有认同感。可是，雷特发现自己并不具备这些条件，他看到了三位女性眼中的跃跃欲试。
“让马恩做决定”的提议，换来的是短暂的沉默。雷特那敏锐的直觉，让他觉得有点呼吸不畅，他有些不安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就算是在本该最成熟，最有眼力，也最应该站在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去判断一个计划的安全性的经纪人小姐身上，他也没能感受到支持，甚至于，似乎连“犹豫不决”都没有。
“……”经纪人小姐开口了：“马恩先生自顾不暇，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避开神子母体，将这些事情告诉他。如果神子母体知道了我们可以做什么，我们打算做什么，那我们就什么都做不到。”
“没错，现在能够做决定的人，都被敌人盯得死死的。雷特先生，你应该知道，由我们做决定，本来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神社巫女鹫峰红苑看起来也十分认可经纪人小姐的说法，她的目光是看向每个人的，但雷特却觉得她在盯着自己，还仿佛带着诧异，只听到她这么说：“不是我们要自作主张，我认为大家都能理解，我们处于一个必须自己肩负起责任的状况，所以我们才在这里商量。否则，我们在这里说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能够交给马恩先生，我们早就应该那么做了。”
这话在雷特听来，就像是在批驳自己不负责任，畏畏缩缩。可他坚持让马恩先生做决定，可不是因为自己害怕承担失败的责任。他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被知音爱美小姐打断了。
“雷特先生，我已经决定了。”她的回答很干脆，也很坚定，完全没有任何可以被说服的余地，至少让雷特觉得没有，“也许这么做有点风险，但我更不希望自己什么都不做，眼前的情况很明显，除了我们主动去做点事情，已经没有其它方法可以带来任何改变了。如果因为害怕风险，就什么都不做，是无法击败敌人的，最后会后悔的，一定还是我们自己。雷特先生，你对马恩先生有多了解呢？在我看来，如果我们什么都不能做，那么，马恩先生一定不会让我们来这里。反过来说，既然我们在这里，一定就是马恩先生对我们抱有希望。”
正是最后这句话打动了雷特。如果说雷特对马恩有什么印象最为深刻，那必然是他所见识到的那种“一切尽在计划当中”的轻描淡写了。在他眼中，这位马恩先生确实不会做无用的事情，也不会无缘无故就让普通人卷入一场本来可以阻止的危难中。
也许真如知音爱美小姐所言，自己太过多虑了呢？雷特不禁这么想。队伍里的每个人，除了知音爱美小姐和她的经济人，都在计划中有自己的位置。在马恩先生的计划中，不应该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可以做出必要的贡献吗？
如果马恩先生真的在期待队伍里的每个人，能够在关键的时刻，带来某种正面的推动作用，带来某种足以改变处境的变化……雷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该如何形容，他发现，自己正在被说服，而说服自己的，与其说是对马恩先生的计划的理解，不如说是自己的期望——自己期望着，在推崇马恩先生的计划时，马恩先生也会对自己抱有某种期待。
他想着：也许，所有的认可都是相互的。他已经可以听到，相似的旋律正从眼前的同伴身上散发出来。
“我难道还能说不吗？”雷特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也许自己那种将一切都交给马恩先生判断的想法，已经不是最正确的选择了。眼前三位外表柔弱的女性，有着比他更加强烈且坚定的意志。他聆听着《北极星》的旋律，聆听着从眼前众人的内心中滋生出来的旋律，更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旋律也是这么跳动着。
“太好了。”知音爱美小姐也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开心地说：“我真怕无法说服雷特先生呢。如果雷特先生一意孤行，将我们要做的事情泄露出去，那我们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知音爱美小姐没有掩饰自己的担忧，她十分清楚，自己的计划单凭自己是无法推行的。在这里的四个人，都无法单独做成任何事情，并非是没有自信，而是事实如此，如果自己等人有这样的能力，根本就不会现在才去想，才去做。这是一个充满了风险的决定，无论是想法本身，还是实际的执行，都必须结合每个人的力量，以一种坚定不移的态度，才能办成事。
她之前说得很干脆，但心中其实也充满了忐忑。如果意见是分裂的，她觉得自己大概也不会这么坚持吧。可是，有了经纪人的鼓励，有了神社巫女的认可，连雷特先生都能说服的话，自己的想法应该也不是完全错误的。甚至于，如果雷特先生真的一意孤行，强硬地否决了这个提议，她大概也只能放弃。因为，在这个计划中，雷特先生是真正不可或缺的。
无论是能力，经验还是在一些敏感事情上的坚持，雷特其实都已经在这只队伍里表现出了自己的正确性。没有人能否认，在哈姆雷特二人组中，雷特的存在感和贡献要远远超过哈姆，雷特那敏锐而精确的感受能力，虽然给他自己带来了伤害，却一直是众人行动的重要风向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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