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缤纷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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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缤纷的美梦

  穿过神社台阶旁的密林,踏上断断续续的小路,抬头就能看到上方神社建筑的一角,于此顺着若有若无的指引继续前行十分钟,马恩再次见到大脑袋的安全屋。

    无论何时来看,那都是一栋奇怪的建筑,没有任何像是门窗的东西,最让人在意的是那奇怪又复杂的线条构成的整体轮廓,完全不附合大多数人的审美标准,任何第一次见到它的人大概不会觉得这是一栋建筑。

    建筑用网线和植被做了伪装,但这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安全屋真正的伪装在于不同寻常的理念与技术。

    别看马恩轻易就找到了地方,但若非有熟人带领,亦或者破解大脑袋的技术,外人就算将整座山都翻遍,也无法来到这处角落。

    马恩第一次前来,是在御手洗教授的引领下,但现在他已经可以独自一人过来了。

    马恩喊了几声,也没想着安全屋内立刻就会有反应。好几次过来时,大脑袋都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中,对安全屋外的情况不太上心。这次也差不多,马恩一如既往等了大概十分钟,安全屋才开了一扇门。

    每一次踏入此门都会让马恩有一种奇妙的失重感,这扇门会直接将他接引至大脑袋安排好的地点。因此,除了大脑袋之外,没有人知晓这个安全屋的内部构造。马恩知道,这座安全屋被大脑袋用它那超乎理解的技术进行过扩容,以至于它的内部空间远比外部看起来的更大。

    这座安全屋是大脑袋的藏身地,是它的居所,是它的实验场,也是它的宇宙飞船。它可以用作居屋的任何用途,但有时更像是大脑袋拘禁自己的牢笼。就马恩所知,大脑袋从未离开过这座安全屋——没有人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威胁它,但它对离开安全屋有着非同一般的恐惧。

    马恩这次被带往的地点,是他曾经来过几次的实验室。大脑袋正操纵机械臂调整仪器设备,为马恩的体检做准备。

    如今马恩身上填装了许多大脑袋的技术产物,从生物学角度而言的大脑物质都有所调整,以贴合这些技术产物的功能。甚至于在肉眼无法看到的精神世界,那哲学性质的“思维”本身,其深处也有大脑袋制作的黑匣子“思想钢印”。

    大脑袋曾经说过,这些技术的基本理论,依旧和现代科学的物质理论匹配:也就是物质第一性决定了后继所有的特性。通过物质层面的改动,去引发精神思维的变化,最终导致哲学认知的变化。

    它的技术有悖于人类现代科学的道德规范,深度将人物化。即便如此,以马恩的亲身体验来说,这些技术都很有效,是对抗那些怪诞离奇之物的利器。暂且抛开道德不谈,这些技术都有极高的实用价值。

    马恩也有理由相信,这一系列技术已经被它用来和全世界各国政府进行博弈和交易。

    经过这些技术改造的人在外表上和正常人没有区别,解剖之后若没有高精度的仪器进行监测,也很难与正常人体区分,只有分解细胞核的结构,深入到微观粒子层面,才能发现某些排列上的不同。

    正是这一系列不道德的从物质性延伸至哲学性的改造,让马恩渡过了一次次危难,解救民众于水火之中。

    身为疯狂科学家,抛却大部分身体,将唯独剩下的脑袋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袋拥有一些让每个人都应该为之恐惧的特质,也拥有令人忌讳的国际影响力。在这一轮攸关它的宇宙事业的国际博弈中,它的对手是当今世界上最强大的数个国家势力以及其领导下的国家同盟,也只有这种程度的国家力量,才能对抗藏身居屋中的它。

    马恩之所以协助它完成噩梦计划,也有着调解矛盾的想法,以避免事态恶化到需要进行第三次世界大战。大脑袋是一个技术至上的榆木脑袋,也是一个相当情绪化的人,在冷战刚刚结束的今天,许多国家依旧风声鹤唳,一旦大脑袋破罐子破摔,最终受到伤害的依旧是无辜民众。

    正所谓“兴苦,亡也苦”,马恩虽然能够找到许多不帮助它的理由,但也能找到有更多帮助它的理由。与此同时,他也能切身感受到帮助它所造成的种种苦难。噩梦计划带来了可怕的后遗症,他总能看到那些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备受折磨的病人,其中甚至有他的朋友。

    这些人的痛苦就如注入到了马恩的灵魂里,让他也感受同等份量的痛苦。

    “这次检查完成后,我会用更好的技术去完善思想钢印,让它可以消弭你的痛苦。”此时,大脑袋这么对他说到:“不过,针对的只能是精神上的痛苦,肉体上的痛苦是必要的,你应该深有体会,所以我不会在这方面做太多的工作。”

    然而,让它没想到的是,马恩断然拒绝了:“不需要这么做,精神上的痛苦和肉体上的痛苦拥有同等的价值与必要性。”

    “你是在担心精神层面的痛苦被消弭,会让你失去感性吗?我知道有些理论是这么说的。”从大脑袋的喇叭里传来讥讽地声音,“那些人只是学识不够罢了,他们的理论基础是错误的,要我说,如果他们愿意接受我开创的理论,就不会有这么肤浅的想法了。”

    顿了顿,它又说:“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已经解析了《七转洞玄秘录》对你的影响,我可以通过对精神痛苦的消弭来缓解那些影响。简单来说,这是噩梦计划的衍生产物,先将痛苦转化为能量,再将能量转化为你的其它情绪,通过精细的控制,去对标你的各种感受性。”

    “你的意思是,当我应该感到喜悦的时候,痛苦就会转化为喜悦?但是,你是用怎样的标准来判断我的喜悦呢?如果不能判断,又如何对标呢?”马恩这么问到。

    “如果你更早一些认知我,我就可以监控你的感受性变化,留下正常状态的备份,再通过这些备份去判断。但太迟了,我只能用普通人的标准,当然,如果你有心仪的标准也可以提出来。虽然这些标准都并非原版,但是,人和人之间不仅有差异,也有共性,所以,我认为还是可以尝试一下。”大脑袋解释道。

    对标其他人的感受吗?马恩不想这样做,但也没有立刻拒绝。大脑袋这次提出的技术依旧如过去那般令人震撼,完全无法理解它是基于怎样的理论,才能实现如此科幻的技术。但毫无疑问,这个技术同样拥有巨大的实用价值。

    “我不希望在常态下对标他人的感受,但如果你可以安置一个开关,让我能够选择在什么情况下这么做,又或者能够指定目标,通过提前录入标准的方式,有选择地与之对标,那就太好了。”马恩试着提出了这些要求。

    大脑袋用机械臂瞧了瞧自己的脑袋壳子,奇怪地看着马恩,说:“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想要在短时间内获得具体某个人的感受吗?我当然可以做到,但这有什么用?”

    “体会他人的感受难道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吗?”马恩反问。

    “当然不是!”大脑袋用确凿的语气说:“你别跟我玩心机,大骗子,我知道你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许你希望针对某个人的感受标准,感同身受地去了解这个人,但我明确告诉你,当你获得感受性的时候,你的思维一定会随之发生改变。因此,当你不断更改感受标准的时候,你就会变成一个疯子。

    想想看吧,今天你的标准是一个喜欢吃屎的人,所以你感受到了吃屎的美妙,明天你的标准是一个厌恶吃屎的人,所以你同样厌恶吃屎。然而,这两种影响都会残留在你的思想和情绪中,你就变成了一个喜欢吃屎又讨厌吃屎的人。”

    它一边说着,一边从鹅颈喇叭处发出干瘪的恶意的笑声。它觉得自己用“吃屎”来举例真是太机灵了,再幻想一下,马恩真变成了一个“既喜欢吃屎又讨厌吃屎的人”,那可真是太有趣了。

    马恩当然知道大脑袋是故意举这样的例子,但他并不会因此产生半点情绪上的波动,只等着大脑袋的情绪冷却下来。

    唱片机般的躯壳中,浸泡大脑的浅绿色溶液翻滚了一阵,才渐渐平息。大脑袋对马恩的反应感到无趣,那些本来觉得可笑的事情也变得索然无味。

    “我真怀疑是《七转洞玄秘录》影响了你,还是你本来就是这么无趣。”大脑袋咕哝着。

    “我本来就挺无趣的。”马恩承认。

    “行吧,或许你变成一个矛盾的吃屎人,也比现在这副模样好。”大脑袋最后嘲讽了一句,就示意他躺进设备中。

    “需要脱光吗?”马恩问。

    “当然,这还用说吗?”大脑袋回答,鹅颈喇叭晃了晃。

    马恩没在意,当面脱光了衣物,躺进如同棺材般的设备里。在大脑袋的操作下,设备开闸进水,不一会就被特制的溶液填满了所有空间。马恩就如同浮在水中的尸体,经过设备舱盖的光线发生歪曲,让这浮尸渐渐失去了人体的形状。

    他的精神很稳定,但是,肉体能够感受到这种特制溶液的冰冷刺骨,就如同肌肉被无数的尖刺洞穿了,却又无法陷入麻木。他能忍受这种痛苦,也能感到体内的冷和暖再次膨胀起来,艰难地穿过了设备的外壳。

    实验还没有开始,来自《七转洞玄秘录》的力量就已经被激发了。

    这到底是什么溶液?马恩不由得这么想,他起先以为是维生液,但显然还加入了其它的特性。不过,大脑袋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它按部就班地进行下一步骤。

    马恩的目光透过溶液,依稀看到了一些颜色,可他说不出这究竟是什么颜色,只是越发觉得这色彩绚烂。溶液在荡漾,色彩也随之流淌,一丝丝一缕缕地散开,就如丝绸散落成丝线。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吸入溶液,吞咽色彩。

    他觉得这些色彩也渗入了自己的眼球,否则为何他眼前的事物会变得如此鲜艳?他还觉得这些色彩同样渗入了自己的灵魂,否则为何自己会认为这些色彩并非怪诞的色彩?

    这些色彩仿佛在揭示一种非理性的真实,妆点了他注视着的世界,让他滋生出许多莫名的情绪,就连溶液带来的痛苦也变成了另一种销魂的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着,还是早就失去了正确的知觉。他的脑海中念头纷呈,却又模模糊糊,他觉得那全都是一些非理性的东西,因而下意识抗拒。诚然,他可以去证明一加一不等于二,但得到的答案不再是数理的论断,而是有感而发的哲思,数理的意义因此变得不再冰冷。

    自结缘神事件后,马恩已经很少有这般感性。他早就知道世界充满色彩,人们生动而活泼,但是,《七转洞玄秘录》的后遗症让他只能从记忆里去找寻这种感性的认知。而现在,他几乎快要落泪。

    绚烂的色彩将马恩包围了,他觉得自己好似落入一片花海中。当然,他也知道这仅仅是脑子里的幻想,自己仍旧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溶液里,就如同一具漂浮的尸体。即便如此,认知只是单纯的认知,唯有感性在无拘无束地膨胀。

    认知和感受的矛盾没有让马恩觉得难受,他现在一点痛苦都感受不到了,冰冷的也可以是温暖的,残酷的也可以是温柔的,理性的角度和感性的角度糅杂在一起,让他无从分辨哪一个才是真的,才是自己应该接受的——亦或者说,他希望接受哪一种。

    其实,全然接受也没关系,因为事物本就是这般矛盾而统一的情状——这个想法从马恩脑海深处浮现,他并非刚刚才接触这个理念,而只是重新找到了它。这个理念完美的诠释了自己身上的变化,让他感到安心,就仿佛被母亲温柔地捧在手心。

    在这绚烂的,繁杂的,冷酷的,温柔的,理性也感性的簇拥中,马恩蜷缩着身体,抱着膝盖,如胎儿般睡去。他的面色平静而柔和,仿佛做了一场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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