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墙中之鼠
受伤的白色块状物止不住颤抖，明日花觉得空气里的腥臭味更浓了，哪怕戴着口罩，她也不禁下意识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这是什么？真恶心。”她咕哝着，也不敢靠近。
古守花音没有说话，表情笼罩在一层阴影中，被灯光照亮的半张脸有些阴晴不定。
“……走吧，明日花，别靠近它们。”半晌后，古守花音这般说到。
“哦，好，好的。”明日花应了一声，匆忙赶上古守花音的脚步。她们越往洞穴里前进，这些白色块状物就越多，有的瘫在地上，有的如熏肉般挂在岩壁上，有的被洞顶的钟乳石贯穿了，不时会掉下一两块。
地面也越来越显得肮脏，明日花看到不少褐色的斑渍和碎肉，蛆虫在上边爬来爬去。空气更加浑浊也更加炎热，似乎混入了什么脏东西，令人皮肤瘙痒，忍不住去抓挠。
明日花挠了一下手臂，尽管不算用力，但皮肤还是立刻浮现血痕，更有细碎的皮质掉落下来，吓了她一跳。
“这，这到底是——”
“可能是过敏了，明日花，你还行吗？”古守花音盯着她问到。
“没，没问题。都到这里了，总得弄清楚这里边有什么古怪吧。”明日花闷闷地说。
两人又前行了大约百米，环境越来越恶劣了。绿色的霉菌爬上墙壁，地面变得黏糊糊的，不时能看到一滩滩的污水，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光线，稍稍驱散了四周的黑暗，手电筒照不到的地方也隐约可见轮廓，可明日花宁愿看不到那些东西。
黄绿色的瘴气若隐若现，瘴气中有一团团的起伏的蠕动的轮廓，像是某种活物，因为看得不太真切，反而令人毛骨悚然。入眼可见的东西，都足以用腐败、糜烂和邪恶来形容，那就如同作家笔下描绘的，用来激发人类反感与恐惧的东西。
两人还听到了更多的声音，吱吱叫唤，似乎在撕扯什么东西。明日花意识到脚底有些冰凉，低头一看，有一些不详而浑浊的暗红色随着污水在地面流淌，已经漫过鞋底，将鞋面都打湿了。
这双鞋子不能要了，明日花这般想着。等到出去，她一定要洗个澡，然后将进入地穴的这套衣装都扔掉。
“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明日花说，“那些在叫唤的东西……是老鼠吗？”
“也许吧，快点前面，有光！”古守花音的脚步顿了顿。
不用她提醒，明日花也已经看到了。正前方的空间更为宽阔，有一团团惨白色的磷火漂浮，和周边那些惨绿色的荧光植物交相辉映。黄绿色的瘴气更加浓郁了，完全挡住了她们前进的道路。这些瘴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流动着，一路上都能见到的白色块状物到这里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可怕的东西：
尸骸！
散乱的骨头，完整的骨架，一眼望去根本数不清，堆积成一座小山包。明日花从中隐隐看到了有人的形状，她第一时间就感到反胃，恐惧油然而生。不仅如此，之前众人一直怀疑这个屋子里有许多老鼠，却怎么都找不到，如今这些老鼠就聚集在此处，在尸骸的缝隙里钻来钻去，爬上爬下，细碎地撕咬着仅存的皮肉。
它们皮毛褴褛，残耳缺尾巴，全身上下没有一寸肌肤是完整的。它们发出饥渴的尖叫，双眼就如同蒙上了一层血污般。
“为……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啊！”明日花瞪大了眼睛，她其实想要挪开视线，然而这恶臭又邪恶的景象却有一种魔鬼般的力量，硬生生拉扯着她的目光。
“这里距离地面已经很远了。”古守花音也微微皱眉，“这些东西难道还能爬到上边去吗？”
堆积如山的尸骸震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中，又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边钻出来，砰然一响，骨堆猛然炸开一个大裂口，一个近乎三米，浑身肥肉的身影从中走出来。
很难说这是一个人，至少明日花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畸形的人。它的皮肤布满皱褶，肉块沉重地耷拉下来，腰间的肉块完全盖住了大腿。它的脸长满横肉，五官就好似被这些肉挤到了正中间，显得极不协调。仅用目测，会让人觉得它的高度和宽度都差不多，整一个矮胖墩，可它的体积之硕大，哪怕只是远远看去，也依旧能让人感受到极大的压迫感。
它身上穿着一套肮脏的厨师服，上边满是肉碎和血迹，左手提着伤痕累累的白色块状物，右手拿着一把巨大的剁肉刀，沉重的刀身拖在地上，随着它沉甸甸的步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明日花看到这个怪物，突然间明白过来，那些白色块状物确实是活着的，其真面目可能是——人类。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深深扎根在她的脑海中，哪怕目前还没有充分的证据。在剧烈的生理和情绪的不适中，明日花终于忍不住，掀开口罩，大口地呕吐出午饭和酸水。
“它……这些东西，它们吃人！”她的牙关震颤，说话都不利索了。
“关灯。”古守花音低声说，“它好像还没发现我们。”
看起来是这样，怪物一般高大肥胖的厨师只是拖着屠刀走来走去，不断从尸骸上扯下一些皮肉，扔给那些吱吱叫唤的恶鼠。仿佛这一座是尸山，以及他本人，都是为了供养这些恶鼠而存在。
明日花抓住撬棍的手好似变得陌生了，抖动如筛子一样。她自诩有一些剑道经验，但也从未想过敌人会是这种不人不鬼的模样。她深深怀疑，单凭一把撬棍真的能够保护自己吗？
“这里没有猫，我们错了，我们不该下来的。”明日花就好似发了癔症般说到。
“你冷静点！”古守花音沉声说，按住了她的嘴巴，拉着她向后退。
“对，对，我要冷静，我很冷静，我很冷静……”明日花喃喃自语，她的双眼一转不转地盯着怪异的厨师和恶鼠们，双脚就好似僵死了一般，只能依靠古守花音拉扯的力量后退，否则，她一步都踏不出去。
她看到怪异的厨师大口大口呼吸着黄绿色的瘴气，随手抓了一把带皮肉的骨头，塞入血盆大口里。它的嘴张得如此之大，就好似下颚脱臼了一般。它随口咀嚼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它吐出肥大的舌头，灵活地在脸上舔了又舔。
上一刻，它看起来很满意，可下一刻，就暴躁地举起屠刀，狠狠砸在尸骨堆上。小山般的尸骨就如发生了滑坡般，不断从上边滚落。
“我们得想办法绕过它，要不然就干掉它。”古守花音突然这么说。
明日花回过神来，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女人在说什么疯话呀！
“前边已经没有路了，我们也只有撬棍。”她忍不住提醒道。
“可不仅仅只有撬棍。”古守花音掀起衣服，露出后腰，之前被衣服遮挡的东西映入明日花的眼帘：那是一把手枪。
左轮手枪，古朴的外表，雕纹沉稳，看起来更像是收藏品，而不是寻常使用的武器。
明日花抬起愕然的目光，看着古守花音的脸，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日岛不允许私人携带枪械，尽管大家平日里都能在电视里看到，但现场目睹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明日花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可，可是……就算有枪也没办法重创那个怪物吧？”明日花顿了顿，又说：“还有那些老鼠，到底有多少只呀？它们一拥而上的话，我们打到弹尽粮绝也没法应付。”
看到怪异厨师和那些恶鼠的相处，她觉得一旦发生战斗，对方肯定会驱使鼠群。
“你说得对，但如果不打败它们，我们就寸步难行。”古守花音不为所动地说。
“我们先上去吧，再说商量如何？”明日花小声提议到。
可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怪异厨师发出不似人的呼喊，恶鼠们停下进食，一股脑从尸骸堆里钻了出来，挤得密密麻麻。进食的声音停止了，只剩下恶鼠们接踵摩肩的摩擦声。
“它，它们要做什么？”明日花用尽最大的力气握紧了撬棍。
古守花音没有回答，只见怪异厨师转过身，正对着自己两人，它好似在笑，挤在一起的五官显得更加扭曲了。
“它早就发现我们了。”古守花音的声音变得沉重，也不再掩饰。
“它要过来了！”明日花哆嗦地说到。
突然安静下来的山洞里，细碎的声音全都清晰可闻，明日花和古守花音都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回荡。在回声消逝之前，怪异厨师已经高高举起屠刀，狞声大叫，猛然挥动肥硕的手臂。
只听空气呼啦一声，仿佛被切开了一般。它掷出的屠刀打着旋，快得不可思议。古守花音和明日花完全是下意识向两旁闪避，屠刀就从两人之间飞了过去。明日花惊恐得差点就绊倒在地，刚才那一瞬间，她觉得是屠刀贴着自己的身体擦过去的。
屠刀落在地上，切了一条深深的裂缝，就这么直挺挺地插在地面上。
“它没有武器了！”古守花音最先反应过来，从后腰掏出左轮手枪，打开保险，瞄准，扣动扳机，一气呵成。
枪声一连响了六下，推出转轮，倒出弹壳，再次上弹。古守花音的动作极为麻利，然而明日花看清楚了，那些子弹打在怪异厨师的身体上，似乎没有给它带来多大的影响。
它身上的肥肉被挖出了一个个小坑，一些浓稠的液体淌出来，完全不像是血液。它用手一抹伤口，身上的肥肉蠕动，猛然冲上来。明日花正要尖叫，却看到它突然又停下脚步。
大概是因为尸骸堆里的恶鼠们在叫唤吧。
趁它转头去看那些恶鼠的时候，古守花音再次开枪了，子弹再次倾泻一空。
这一次，子弹全落在怪异厨师的脑袋上，不管是横肉还是赘肉，都被子弹撕开了一道道巨大的伤口，它的五官被打没了，脑袋就好似漏气的气球，一下子瘪了下去。
即便如此，它的身体也仅仅趔趄了一下，随后就站稳了。
明日花意识到，这次的攻击依旧没有什么效果。
“快开枪，古守小姐，快啊！”她喊道。
然而，古守花音还在换弹，怪异厨师更快一步发出了巨大的咆哮声。这个声音不是从他那破烂的头上发出来的，而是从它那如同皮鼓一般胀起的肚子里发出来的——明日花其实看得并不清楚，但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恶鼠们好似接到命令的军队，齐刷刷朝两人转过头来，被这么多双恶毒血红的眼睛盯着，明日花打了一个寒颤，再次吐出了一口酸水。她已经猜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了。
“快！快跑呀！古守小姐！”明日花拼命抬起僵硬的双腿向后方跑去。
古守花音眼见情势不妙，虽然慢了一步，却后来居上，抓住明日花的手带着她朝来路跑去。
两人听到了身后的尖锐呼啸，回头观望时，只看到一片黑压压的浪潮。那是不计其数的恶鼠在尖叫，在奔跑，一个挤着一个，甚至跳到了同类的身体上，筑起一道将近十米高的浪头。
“天啊，我的天啊……”明日花既恐惧又绝望，恶鼠浪潮的奔涌速度太快了，自己两人想要跑回山洞入口，再顺着岩壁攀登而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手中的撬棍，给她带来自信的剑道，瞬间就变得脆弱又可笑。
此时此刻，唯一能让她庆幸的只有井上凉子和中田美智还在上方，暂时还是安全的。可是，这些恶鼠难道就不能跑到上边去吗？它们一定会跑上去的，而且已经出去过了，它们的食物一定就是从上边带下来的。
一想到这里，明日花几乎被心中的绝望击垮了。
她木讷地被古守花音拉着跑向前方，脑海中一片空白，深深的悔恨如同蚂蚁般噬咬着她的内心。
她第一次为自己的坚持感到无比的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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