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隔世墙壁
今夜不宵禁，白城里很热闹，死里逃生的百姓们走上街头，宰杀牛羊庆祝胜利。
常抑跟着小蝶，其余同门也跟着小蝶，似防贼般防他，白城除了吃肉就是喝酒，并没什么新鲜的，这西凉风情，也就这么回事儿。
但逛街还是要逛的。
小蝶问：“常师兄，你之前吓人的那些话，现在说明白吧。”
于朝夫：“小师妹，别听常抑瞎胡掰。大师兄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小蝶不理于朝夫，道：“快说，快说。”
常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咱们这世界之外，另有世界。”
众同门奇道：“什么什么？你说的是天庭，还是阴曹地府？”“还有海底龙宫么？”
修仙的人居然不信有仙界，常抑觉得滑稽。
那就当个笑话讲。
常抑摇头道：“不知道那一头是怎么样的，但那一头有东西，想要过来，却过不来。”
小蝶：“什么东西？为什么过不来？”
常抑：“听说那东西叫做魔，两个世界之间有墙壁，这墙壁是天地间最牢固的事物，哪怕天崩地裂，日月相撞，也破不开这墙壁，那边的东西也来不了这边。”
众人道：“那还怕什么呢？”
小蝶皱眉道：“....怎么才能破开墙壁？”
常抑道：“天理浩大而繁复，万物相生相克，巨大的力量也难以撼动的墙壁，生命却可以开启。”
“生命？”
常抑想了想，说：“确切的说，是生命最激烈的情绪。”
小蝶施展轻功，如蝴蝶般飞舞几圈，笑道：“便是这般高兴么？”
常抑说：“生命最激烈的情绪，是濒死的刹那，痛苦的瞬间，人的魂魄剧烈震荡，冲击那墙壁。
如果只是一人、两人，倒也毫无作用。可如果是一千人、两千人、甚至数万人在短时间内死亡，那墙壁就会出现裂缝。
那边的东西，就能过来了。”
吹来了一股寒冷彻骨的风，众人皆颤抖。
小蝶：“为什么日月相撞的巨力都无法破坏的墙壁，情绪却能？”
常抑道：“没人明白这原理，总之，我听说是这样。”
郭锐锋：“你听谁说的？”
常抑：“一个除魔士，师父也知道。”
小蝶看起来很害怕，可那不过是听鬼故事时的刺激感，她喝了口马奶酒，问：“魔....危不危险？”
常抑：“极端危险。”
小蝶：“爹爹为什么从来没对我说过？”
常抑：“因为很少发生，有可能你一辈子都遇不上这等事，遇上的，也未必是些大魔，区区小魔，可以当猛兽那样应付。师父自己也没见过几次。”
小蝶：“我读史书，以前三国打仗，天下宛如末世一般，百姓死伤，尸骸足以断流，那种时候，有没有魔？”
常抑道：“也许有，也许没有。”
小蝶又问：“可这几天也死了许多人。”
常抑：“没那么简单，并不是单单死人就能破开墙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而且，据说还有一个重要的仪式，即使那仪式成功了，开墙的几率也微乎其微。”
小蝶：“也是那个除魔士说的？”
常抑笑道：“除魔士的话很多。”
突然间，葛西说道：“郝连定，金顶门，他们当时就在山上，坐着，是不是在举行仪式？”
众同门登时闭上了嘴，城里还很吵闹，可他们都觉得很寂静。
卜典又道：“常抑在故意逗我们玩呢！”
常抑道：“我没有，真有这回事。”
小蝶抿嘴道：“那白光....”
同门的眼睛瞪大了，他们都想起了白光。
常抑：“如果墙壁变得薄弱，那边魔的声音就能传过来，被一些特殊的人听到。而开墙之时，会有种种异状，白光、飞星、蝗虫、地震、陨石、异兽....总而言之，异常为魔。”
今夜，这世界很不正常。
小蝶：“你一直问大师兄有没有听到声音！”
常抑道：“魔的声音，最好别听到，那不单单是声音，而是一种诅咒，赋予听到声音的人知识与力量，学会前所未有的武学道理。但与此同时，闻声者也会失去很多。”
他们都问：“失去什么？”
常抑：“失去人性。”
小蝶搓着一根根手指，像是要把手搓热，她的指尖发白。
她问：“是怎样的声音？”
常抑说：“反正你一听到，就知道是魔，那绝不可能是人发出的。听到魔音，人会发狂，直至死去。又或者灭绝人性，想要滥杀无辜。”
也有可能脱胎换骨，超凡脱俗，所以有人会追逐魔音，但不能告诉他们。因为有蠢人会动歪脑筋，就像那个郝连定一样。
小蝶：“什么样的人能听到魔的声音？”
常抑：“机缘巧合的人，血脉特异的人，经历曲折的人，修为超凡的人。”
小蝶走近常抑，死死盯他，常抑说：“我没听到过，真的。”
这未必是真，常抑并不排斥说假话。有时，谎言说的多了，自己也不知真假。
葛西低头半晌，道：“我们去看看大师兄。”
卜典道：“常抑，如果你真是在骗人....”
常抑道：“三师兄何出此言？我们去看看大师兄，不是理所应当的么？师兄受伤，我们难道该不理不睬？”
众人都道：“是，是，去看看！”他们喝了酒，又被常抑吓了一通，哪管得住自己？
大师兄住在客栈，是白城最大的客栈，客栈老板是沮渠通水的兄弟。董沙在上房，最大的一间屋子。
他们敲门，门锁了，可没人来开。
葛西加大力气，震得门砰砰乱响：“大师兄！大师兄，你没事吧！”
小蝶：“应该有客栈的人服侍他才对！”
卜典：“要么是刺客，要么如常抑所说。”
葛西打出蜀山浑天掌，使了八成力，他功力仅次于董沙，按理足以把这墙连同门一起拆了，可门却纹丝不动。
葛西喊道：“邪门！”
卜典道：“我也来！”
两人各出全力，一人出拳，一人出掌，轰地一声爆响，门上现出一片阴森的白光，缓缓朝后倒下。
门开了，一股寒气悄然而至，众人皆打了个激灵。
常抑看着小蝶，在这一瞬间，她双眼无神，眼眶中似有一团雾气。
众人挥舞衣袖，举起蜡烛，照着阴暗的房间，霎时心头巨震。
房间中上上下下，密密麻麻写着字，他们一个字都看不懂，地上有一个盆，盆里全是血。
葛西：“大师兄！你在哪儿？”
于朝夫“啊”地一声，指着床下：“那儿有死人！”
死人是他们雇来照看大师兄的佣人，他身上满是破洞，这是大浪淘沙的内劲。
葛西颤声道：“大师兄....当真入魔了？”
这时，小蝶身子一软，常抑抢先将她扶助，没人和他抢，没人有心情再争风吃醋。
小蝶泣道：“常师兄，我听见....听见了魔的声音。那像是...一条毒蛇，钻入我的脑子！”
众人大骇，想起董沙的模样，看着董沙的举动，尽皆惊魂不定。
常抑道：“能压抑魔音的，只有你自己的意志！”
小蝶：“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其余人呢？”
常抑：“能听到魔音的人本就稀少！坚持住！坚持住！”
仅在片刻间，小蝶的鼻子开始流血，嘴唇干涸，双眼泛黄，泪水如洪水决堤一般。于朝夫、郭锐锋暗恋她已久，见状心如刀割，恨不得替她受罪。
她的症状，说明她在反抗，如果她不反抗，她什么事都不会有。
她只是会成为一个可怖的疯魔。
于朝夫紧紧握住常抑的手，说：“常师兄！怎么办？”
郭锐锋道：“我们得救她！”
常抑道：“找到董沙，这魔音是董沙制造的，杀了董沙，小蝶会好转。”
葛西、卜典紧皱眉头，心下万分为难：“看此情景，大师兄发疯应当不假，可只不过杀了个匈奴人，也未必如常抑所说入了魔。若当真要杀他，莫说我们所有人合力也难办到，即便成功，师父一旦追究，我们可如何交待？”
然而小蝶呢？她这病情决计假不了。刚才那扇坚不可摧的门，更是匪夷所思的证据。
此行本该顺顺利利结束，谁知竟至此地步。
于朝夫道：“先找到大师兄再说！”
葛西不再多想，只道：“不错，他在哪儿？”
常抑道：“只能问小蝶，越靠近董沙，那魔音越大！”
小蝶凝聚精神，指了窗外，众人飞身而出，落在街上。小蝶又指了一个方向。
现在，她的血管显著地遍布脸上，她的肌肤晶莹剔透，像是一层薄膜。魔音越响亮，对她侵蚀越快。
郭锐锋：“她很快就要支持不住了！”
常抑道：“喂她喝血！”他撬开小蝶的嘴，划破胳膊，运蛇拳功夫，一道血液钻入小蝶口中，这缓解了她的病情，他又喂她喝了好几口，这让常抑又遗忘了一门武学的大半。
郭锐锋、于朝夫看得快哭了，郭锐锋道：“常抑，我真不及你对她好。”于朝夫：“常师兄，救活了她，就娶了她吧。”
常抑道：“这都不是事儿，咱们的仙体也不是白练的，况且师父所传奥妙精深，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念及师父恩情，岂能不拼死以救师妹....”
葛西苦笑道：“你少说点废话，这人就很完美了。”
城中居然有一处乱葬岗，来不及埋的死人都堆在这里，苍蝇乱舞，空中有乌鸦。
这些死人，都没挖眼睛。
他们很轻易地就看见了董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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