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狱魔试炼
眼下常影受伤势拖累，实不该如此运功，可小蝶夺走了五龙戒指，实是片刻耽搁不得。小蝶的寒光身法如电光石火，奇快无比，但常影在影界内追赶，距离缩短了不少，约莫一盏茶功夫，已见到小蝶那窈窕轻灵的身影。常影在后喊道：“小贼！你再不归还，我运功伤你，谁也怪不了我！”小蝶道：“你行行好吧，回头是岸！其实是我心肠软，不舍得杀你，否则也不用如此偷鸡摸狗的行事，一刀便将你宰了！”常影道：“你慢些吧，等等我！不如回头试试？看你赢不赢得了？”小蝶道：“烦死啦！我这人最怕麻烦！你放弃吧，最后十里路，你追不上我！”常影道：“休得胡言！我.....”突然一阵剧痛钻心，鲜血狂喷，从阴影中摔出，一头撞在树上，只觉天旋地转，仰躺不起，再难以动弹。却见小蝶回头移步，轻轻巧巧地来到他身边，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常影心想：“我...用剩下那股剑意刺她...”但此刻心力交瘁，无法掌控力道，那剑意何等神威，只怕真将小蝶杀了。他想：“我就这...一个师妹，如何能....不，她不是我师妹，是我师叔...”小蝶喃喃说道：“杀了他吧，杀了他吧，如此便能永绝后患，一劳永逸。”又换上另一声音：“不能，不能！我偷他辛辛苦苦得来的戒指已经不对了，如何能坏事做绝？”先前那人又道：“你成了五龙教主之后，此人焉能服你？若留着他，恐生肘腋之变。”小蝶道：“你已经...杀了很多人啦！这人是常抑哥哥的朋友，千万不能....”她语无伦次，一问一答，可人已走近，常影见她手中一柄短剑，剑柄精美，如同彩蝶一般。常影道：“你...你...住手。”小蝶泪流满面，道：“你住手，他是常抑哥哥的...常抑哥哥....”正在此刻，蓦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小蝶身后出现一怪物，此怪五丈身高，满面血红，双目如灯，遍体漆黑，身有五臂，各持三种兵刃，竟与先前城中遇上的“夜郎”极为相似。那夜郎巨人挥舞三根狼牙棒，小蝶尖叫，化作寒光，惊险躲开，那棒子敲击地面，登时折断，地面也破开一大口子，足可埋牛马了。小蝶道：“为何坏我好事！”一声娇叱，蝴蝶刃出，刺入夜郎巨人手臂，那巨人一甩手，将小蝶甩脱，小蝶如蝴蝶飞舞，在空中折转，化寒光疾飞。那夜郎巨人动用其余臂膀，使诸般兵器，一件件以摧城拔寨之势落下，纵然小蝶轻功如神，以寒光之态四下游走，可夜郎巨人攻势何等猛烈，有几回险些擦中了她。小蝶衣衫破裂，满面尘土，不敢有片刻疏忽。常影一时不知该帮何人，但此刻疗伤至紧要关头，也无暇顾及。就在这时，那夜郎巨人一剑此入山岩，引起塌方，它被山岩压住一条胳膊，仓促间无法拔出。小蝶更不停留，顺着那胳膊跃上它肩膀，登时寒光穿梭，反复斩击其脖颈，夜郎巨人痛苦哀嚎，片刻内，脖子上伤痕累累，血流如瀑，小蝶再两剑刺入其双眼，夜郎巨人不支倒下，小蝶回到地面，大汗淋漓，手足发颤，苦笑道：“我杀了你徒子徒孙，你便要报复？还不是送死....”话音未落，夜郎巨人一拳打中她后背，小蝶口喷鲜血，往前一摔，单手撑住身子，向那巨人怒视，那巨人伤势极重，再无反击之力。常影心想：“她能承受这怪物一击，内力也深厚万分。”勉力站起，挡在那巨人身前，小蝶见状，脸上变色。双方僵持片刻，小蝶哼了一声，继续逃向远方。那夜郎巨人向小蝶示威般地叫了几声，终于将胳膊从石堆中拔出。常影心想：“糟糕，这回我可大难临头。”孰料那巨人在他身上闻了闻，摇了摇头，并未袭击。常影恍然大悟——我来此时并未杀那些小夜郎，它对我毫无敌意。夜郎巨人在身上搓了搓，成一泥球，送到常影身边，做了个“吃”的手势，常影骇然道：“这是人能吃的？”夜郎巨人道：“有...我夜郎...功力。”常影将泥球一口吞下，连嚼都不嚼，过了片刻，似乎毫无作用，可稍稍运功，疼痛锐减，偶尔发作，也并非难以承受。他道：“多谢。”夜郎巨人点点头，向他挥挥手，隐入夜色。常影心想：“好有好报，捡回一条命。”他继续前行，可知道与小蝶相距太远，无路如何也追不上，只能心里祈祷：“皆无影，你若真听我的话，便在前头替我将小蝶拦下！”可此物已久不现身，他甚至不知是不是真的，感到希望渺茫。又盼着路上有剑意怪物阻拦，或是小蝶伤势发作，倒在路边，可这些并未发生。他回到原先那片平坦的山地，众教徒见了他，纷纷让路，场中鸦雀无声。常影想：“若是小蝶成了圣总，他们总该欢呼雀跃才是，可如今全无动静，又是怎么了？”也可能五龙教仪式怪异，向来如此。忽听尖叫声传来，似有两人相斗，常影加快步伐，不多时，到了那高台前，见小蝶与龙渊十老面前拦着三人。五龙三狱魔，寒光剑、幽梦仙、冰轮王。小蝶怒道：“我赢了！我拿到了五龙戒指，我是五龙教圣教主，为何...为何还要阻拦我？师父！师父！你帮我说说话！”龙渊长老道：“我先前说，你得将五龙戒指交在我手里，方才算得胜。此刻我尚未收到。”小蝶道：“你和...你和他们串通好的！师父，爹...师尊，你帮我将他们打发了。”寒光剑笑道：“徒儿，你一旦成了总圣教主，连我都得听你的话，可你的道行还不够，需得再历练历练。”冰轮王叹道：“她年纪轻轻，有这等造诣，已经很不容易。尔绵荒原，你下手轻些。”真正拦住小蝶去路的是幽梦仙，她武功出神入化，诡谲无比，本就远在小蝶之上，加上小蝶负伤在先，更非她一招之敌。但她旨在阻拦，只是轻轻将小蝶打发走，并未动真功夫。她幽幽叹道：“此乃本教百年盛举，我自当来此试探一番咱们未来的圣总，只要她挡得住我一百招，我自会让路。”冰轮王道：“也好，老夫也是这一百之数。”寒光剑道：“我也懒得想了，一百便一百。”众教徒无不大惊，纷纷议论道：“这世上根本没人能连敌三位狱魔百余合，莫非....这总圣教主之位仍将空缺？”小蝶泫然欲涕，道：“师父，为何你...丝毫不怜惜徒儿？”寒光剑蓦然高声道：“你当我五龙教群魔之首是什么？岂是你哭哭啼啼就能当上的？”小蝶擦干眼泪，抬起头，蓦然间目光坚定，神态专注，双手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姿势美观，动与静蕴含其中，流转无休，她道：“寒光剑弟子韦蝶，领教前辈高招！”幽梦仙点头道：“气势有了，挺好。”小蝶往前一冲，足尖触底的刹那，众人只见寒光一闪，她已飞向幽梦仙，这一剑神速如电，迅捷无极，直是她毕生最强一击。幽梦仙面带微笑，姿色如梦中仙，幻中灵，手掌若拈花，竖在身前，蓦然一掌拍出，众人惊呼乍起，寒光戛然而止，见小蝶被幽梦仙抱在怀中，似早已入梦，睡得很是香甜。寒光剑道：“心莲浣花手，佩服佩服。”他走上前，将小蝶接过，将她放在一张座椅上，随后手一抛，常影见那枚戒指向自己飞来，当即握住。只听这狱魔说道：“阁下是最后一位候选者，可愿接老子几招？”常影道：“本座别无选择，还请狱魔手下容让。”寒光剑平素放荡不羁，吊儿郎当，但这时却甚是严肃，道：“手下容让，痴心妄想，这一百招内，我将下杀手，莫谓言之不预。”常影叹道：“那还请千万莫留半点余力。”两人皆站上高台，众信徒都想：“寒光剑在三狱魔中名头最响，事迹最新，生平杀得武林那群伪君子闻风丧胆，屁滚尿流，只怕其武功也是最高的。”看着常影，又想：“此人来历不明，身份可疑，但先前施展的金影双龙功却货真价实，若其威名符合事实，这真是一场龙争虎斗。”寒光剑凌空一抓，不知从何处飞来六柄长剑，浮于周围，那六剑飞速运转，自成阵型，看似随意，蕴意不绝，这一手蜀山飞剑使出，境界实不在昔日蜀山宗师韦冥愁之下。常影想了想，张开双手，左手金光，右手黑光，刹那间也有六柄飞剑受其操纵，此六剑三金三黑，正是以金龙剑影造出。六剑盘旋，如同两仪图形，朴拙单纯，却已臻空明返照之境。寒光剑奇道：“你也会我蜀山飞剑术？”常影道：“大人教我成材，本座得以窥尽天下武学！此术虽强，却也不难！”寒光剑道：“难不难，看人！”说话间，一人六剑，变作寒光七道，在众人眼中消失。众人万不料他速度之快，竟远胜小蝶，场上似无其人，其人却无处不在。常影也化作一道影子，融入六剑之中，霎时，众人见到寒光、金光、黑影在各处交锋，仿佛连续不断的盛大烟火，又似是群星闪烁不绝，令人眼花缭乱，观之欲盲。忽听寒光剑一声暴喝，飞剑转动，造成风雷，竟成了一股浩大风暴，飞剑似消散其中，但真正的寒光剑却有千千万万，他每一次出手，皆有一柄凌厉飞剑闪现，以斩龙断凤之威，攻向他的敌人。小蝶已然苏醒，见到这一幕，骇然道：“天罡神拳！师父，你终于...练成了！”常影被风暴围住，苦苦支撑，喊道：“你是蜀山叛徒，如何能学会这镇山绝学？”寒光剑笑道：“自然是在佛光院偷学的！小子，挡不下唯有一死....”但话未说完，在他风暴之中，另一股风暴孕育而生，这风暴是由双龙盘旋所造，光暗在其中碰撞爆炸，令剑芒千道，剑影无数，小蝶骇然道：“你怎么也会？”常影在风暴中道：“大人亲传！”两股风暴激烈交战，轰地一声，一齐消失。常影与寒光剑各自落地，皆似乎安然无恙。寒光剑将六柄剑还给旁人，道：“你实则是空手，这一场算你胜了。”常影道：“蒙前辈承让，本座感激不尽。”寒光剑叹道：“本想找一传人，令蜀山绝学不至断绝，不料是我自作多情了。”说罢回到小蝶身边，浑身那可怖的杀气瞬间荡然无存，陪笑道：“乖徒儿，师父表现的怎样？”小蝶嗔道：“混账师父，一塌糊涂，都不知道让我！”寒光剑苦着脸道：“我本也不同意你参战，一边是教规，一边是女...徒儿，这叫忠孝不能两全。”......常影虽然得胜，可受损的经脉仍隐隐作痛，不曾痊愈，他不曾想到寒光剑竟强到这般地步，若非自己此行领略了无名剑意之境，再结合阴阳轮回之理，此战中定会令伤势加重，再难为继。纵然如此，他已消耗过剧，未必能敌得过下一位狱魔。除非他使出最后一道无名剑意。冰轮王皱了皱眉，与幽梦仙对视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幽梦仙缓缓点头，到了台上，对常影说道：“你....你可曾...见过我？可曾对我说过什么？”常影奇道：“我与这位仙子不曾....”幽梦仙似呼吸急促，眼神犹豫，道：“你最想对我说的话，你...你...不知道么？”常影心想：“她在对暗号么？俖”道：“前辈可否给些提示？”幽梦仙愣了愣，说道：“我简直是疯了，我究竟在想什么？”是啊，她在想什么呢？她只是在想，她那位强大无比，宛如天神的恩人，是不会死的。这些年她浑浑噩噩，麻木度日，只能遵照常抑的委托，不断探寻世间奥秘，钻研诸般玄学，否则，她早就被梦想的破灭与残酷的现实击垮。她本相信神明不会毁灭，可神确实从这世上消失了。她不断寻找他存在的证据，却只能证明他并不存在。她的神明，她的恩人，她的常抑，在哪儿？她简直以为那天经历的一切，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凄然大笑，泪水顺着她美丽而疯狂的脸颊滴落肩膀，全然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她道：“我...真是发疯了，我真是发狂了。我以为你是他呢。”常影道：“疯狂？”尔绵荒原低下头，放松呼吸，催动功力。她看得出常影的虚弱，她自信不输于寒光剑，她能在下一招结束常影的性命。她不必这么做，可她想这么做，经过这许多年的迷茫与流浪，她值得享受这片刻失控，片刻宣泄。常影道：“你是否找到了真理？”尔绵荒原蓦然僵硬，身子发颤，她望着他，心脏狂跳，等待着他说出她永世难忘的下一句话。常影道：“因为真理，值得疯狂。”这是一句暗号，这是她体内的开关。飘飘渺渺地，恍恍惚惚地，尔绵荒原只觉得世界在光明中爆炸了，周围的一切人与物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幻梦，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功德圆满，得了无上的嘉奖，因此，凡俗世界在这狂喜之中彻底消失，她很欢喜，也不在乎。等她恢复神智时，发现她将常影压在身下。依旧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正疯狂吻着他，仿佛他是她此生唯一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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