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仇家众多
江上一浮舟，驶过青山间，舟上有道长，皱眉愁容颜。此人正是当今武林盟主，吾当掌门班苍，他坐在船舱内，低着头，双眉紧锁，咬紧牙关，目露恨意，整个人被好生打扮了一番，眉清目秀，甚至有些妩媚，仿佛霎时回到了二十出头的年纪。他想道：“常影！我非要宰了你，再将你那婆娘折辱致死！”可眼下他办不到，他只能想想，因他的主人不允许他伤害常影、乔楚怡夫妇。想起他的主人，心里似有一把火，欲将燃起，旋即熄灭，竟生不出半点怨怼之情。他知道自己中了这昔日武林女魔头“猎燕”之法，对她言听计从，无力反抗，似遭乱世浮鱼入体。他也想过运黄天之法解开魔咒，可一旦心存此念，一身功力荡然无存，只得乖乖放弃，继续听命。猎燕命他传书武林，于三十日后举办武林大会，选出新一任武林盟主，届时群雄汇聚吾当山，摆开擂台，又是一场龙争虎斗。这几年来，但凡武林中有能威胁到班苍地位之徒，无论是隐居耆宿，还是少年天才，都难逃班苍毒手。哪怕武功再高，天赋再好，可终究会有弱点。他不禁记起那位“轻罗羽扇仙”卓轻扇，此人是一位年轻俊杰，天赋惊人，且气运极佳，他在祖传禁地之中，得到了一本“纯阳神木功”，又得世外一神尼点拨，打通了任督二脉，获得绝世功力。且此人意志坚定，苦练不缀，竟仿佛天生武曲星下凡，就是为练武而生的。班苍派人试探他，皆被他轻松击败，从此心悦诚服，在此人身上，班苍依稀见到了昔日苻贤的影子。正在他思索着该如何对付此人时，卓轻扇在他生辰宴时找上吾当山，当着众多英雄好汉的面，向班苍下了战书，约他三日之后，在吾当巴虺峰顶决斗。班苍显得宽宏大度，与他惺惺相惜，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三天后，卓轻扇失魂落魄，精神涣散，被班苍一掌打得吐血，震碎了浑身经脉，苟延残喘地下了山，从此江湖上便没了他这么一号人物。而事后，班苍抱着卓轻扇自幼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却始终未曾定情的少女，在大笑声中，占有了她的身子。他用乱世浮鱼迷住了这少女，少女向卓轻扇表露了自己心有所属，失身他人。面对如此噩耗，卓轻扇哪怕是铁石心肠，又如何能挡得住神功绝世的金仙？班苍又想起了那位号称“世外来者”的金大胡子金远航，此人横空出世，连续击败吾当阁楼中的楼主长老，他也是一位棘手的强敌。班苍捉走了他所有亲友，再布下重重陷阱，等他来救，最终令此人终生残疾，心神破碎，从此不知所踪。此外，还有“冲阳第一刀”燕北天、“小佛陀”隐心、“冥断头”郑梦西、“八臂神尼”李逐天....班苍懒得与他们正面冲突，全数用计，令他们失去亲友，身负重伤，生不如死，沦为这江湖低层的残渣。这并非是怕了他们，而是班苍妻妾成群，享受尚且不及，何必与这些人一般见识？这一回，他那可恨...可敬的主人，猎燕乔蓁蓁，忽然心血来潮，要整这么一出好戏，她自然是搭台看戏的，而班苍是登台演戏的。班苍绝不会令武林盟主之位易主，对此，他有绝对的自信。想到此处，班苍精神一振，信心重生，他想道：“我终究会想道脱困的法子！到那时，到那时....哼，凡是与我班苍做对的，男人或残或死，女的沦为女奴，嘿嘿，耍起来加倍刺激解恨。”他恨不了猎燕，所以只能恨常影、乔楚怡，是这两人追着自己，忙中出错，才会着了主人的道，成为听命于人的傀儡。他脑中想象着无数中折磨他们的法子，可主人命令在，他什么都施展不出。船家道：“盟主！卜灵宗到了。”班苍抬起头，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峦，似乎在这儿便能见到那传说中隐于世外、妙法通神的宗门。据传，此宗神通广大，常与仙界来往，曾与玄凤派、黄天教都短暂联手，其势力并非如何庞大，但手眼通天，门路无数，其背景之深厚，来历之神秘，实是非同寻常，令人敬畏。作为武林盟主，绝世金仙，班苍自然是知道这门派的。主人命他亲自邀请卜灵宗的一位“西山真人”下山参加武林大会，此人班苍不曾耳闻，但既然是主人的命令，他无论如何不能违背。他正要上山，忽然间，瞥见一山上雾隐处，一道影子茫然而立。班苍凝眸去看，不禁大惊，认得这影子确实是影子，他正是先前在玄境洞中遇见的那暗影之魔，杀死罪孽僧的强大怪物。他知道此物神智全失，残酷无情，动辄杀人，正想躲开，忽然间，他诡计多端的心中再生一计。他知道主人将乔楚怡送往何处，她正待在那儿，暂时无法离开。班苍自然无法伤她一根汗毛，可若是这怪物将她杀了，却也怪不得他。想到此，班苍命船夫待命，施展轻功，奔向那暗影魔。......襄阳城中，夕阳照耀在暗街上，余晖将熄，热闹不减，高楼矮房间挂起灯笼，各式各样的商贩，花枝招展的姑娘，反而走动得愈发频繁，不久之后，夜市开张，襄阳城不为人知的一面，即将拉开序幕。乔楚怡蒙着面纱，坐在二楼花窗旁，点燃焚香，架起瑶琴，稍拨弦，随着内力，乐声传开，余音绕梁，久久不绝。她弹了一曲“沧海思君归”，将心中思念之情融入其中，曲调温婉，满是柔情蜜意。乔蓁蓁信守诺言，并未为难她，问她要去往何处，乔楚怡回答了这里。随后，乔蓁蓁派班苍护送她回到此地的花楼。或许是有意羞辱，班苍被乔蓁蓁精心打扮了一番，令他俊美得如同盛装出行的女子。乔楚怡虽忌惮此人，可也不禁觉得好笑。她看得出班苍对自己饱含恨意，因此并未与他啰嗦。这儿....是她与常影第一次见面之处，彼时她并未认出常影，常影也并未认出她，谁能想到姻缘奇妙，竟引领她与常抑...不，常影结合。她相信他会回来找她的。花楼中的老鸨走来，道：“女儿，你走了这么久，我还担心你呢，不料你非但治好了腿，还出落得更加漂亮啦。”乔楚怡想起自己当年为常抑报仇刺杀，失手受伤，落魄于江湖时，无奈投奔此处，这儿的姑娘们待她犹如亲人一般悉心照料。老鸨怜惜她残疾，收留了她，管她衣食住行，只让她弹琴，此外别无所求。她以往心如死灰，麻木凄凉，竟对她们的好意鲜有回应，最多不过是以礼对待。此刻有了夫君，心中有了暖意，处在幸福中，才回忆起她们的恩情厚意。她道：“妈妈，我嫁了人，那人对我很好，治好了我的腿伤，这儿...有些银两，你拿去给大伙儿添置些新衣衫吧。”她将积攒的银票取出，交给老鸨，老鸨一看数目，惊讶了一会儿，抹泪道：“好女儿，真懂得报恩。妈妈别的不要，只要你过得好就成。”她笑着握了握老鸨的手，转身再度抚琴，老鸨乖觉地退下，留她独自一人。忽然间，尖叫声划破夜空，紧接着，无数兵马涌入暗街，正是秦军装束。随着守将朱旭投降，此地落入秦国之手，但平时此地秦军与暗街相安无事，绝不会来扰。可眼下众士兵一言不发，见人就抓，稍有反抗，便刀剑相向，血溅当场。老鸨冲上楼，脸色惨白，道：“女儿呀，这可怎么...怎么办？”乔楚怡问：“怎么了？”老鸨道：“城外又来了好多秦军，说是有百来万呢！他们要攻打晋国啦，所以需先捉拿城中奸细！”乔楚怡立时心想：“绝不可能有百万之众，但至少有十余万。城中不太平，妖魔作怪，藏污纳垢，自然也免不了晋国密探。他们为防消息泄露，宁可杀错，绝不放过。”很快，秦军冲了进来，楼中姑娘接连被抓，更恶劣者竟当场将姑娘们扑倒，面如禽兽，意图不轨。乔楚怡当即跃下，搅酒剑出鞘，剑影晃动，将来者悄无声息地杀了，接连杀了十余人，楼中再无秦军。随后，她紧闭大门，见众女子瑟瑟发抖，皆小声啜泣，道：“事已至此，无法可想，从后门走，去小西楼。我留在此处殿后。”小西楼有密道，可以离开此地，找其余熟人收留。老鸨不料乔楚怡剑法如此高超，喜道：“女儿，这可多亏...多亏了你。”顷刻间，屋外传来秦军的惨叫声，传播快得不可思议，在数个呼吸间，叫声从东到西来来回回，有人道：“是影子！是影子杀人！”另有人颤声道：“莫非...竟是皆无影？”众姑娘奇道：“莫非是...是晋军来援了？”乔楚怡以为是常影，喜出望外，正要呼喊，但她生性冷静，暂未发声，只放出一道暗影，偷听屋外情形。砰地一声，大门碎裂，只见一高大的影子，矗立在门口，气势凶恶暴虐，眸中闪着凶光。乔楚怡心头巨震，想道：“暗影魔常恩？怎地...居然是他？”常恩道：“恨..恨...猎燕害我满门！我也...要杀！”一剑挥出，乔楚怡格挡，剑影绕过了她，身后三个姑娘中了剑影，当即丧命。乔楚怡“啊”了一声，心中刺痛，侽全力一剑斩向常恩，常恩不料她这一剑威力不凡，被她砍倒，翻个身，半跪在地，同时出剑，乔楚怡闪身避开，可那一剑亦非对准了她，她眼睁睁看着另有数人被他斩杀，霎时，她愤恨不已，向常恩猛攻，嘴里喝道：“与她们无关，只冲着我来好了！”常恩连中她数招，站立不定，接连倒地，她出现在常恩背后，手一指，十二道剑影刺向此魔，对准他全身要害，但常恩倏然一动，从她眼中消失，乔楚怡尚不及反应，已被他一掌击中，只感痛彻心扉，浑身乏力，一时伏地无法起身，而脸上湿漉漉的，是她伤口流下的血。众女子仍来不及逃脱，常恩咆哮一声，跃入人群，剑影天降，宛如山崩，将众女子斩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乔楚怡勉强用手撑起身子，喊道：“住手，住手....”可却阻止不了他。正在此刻，四面八方，无数剑影刺入常恩身躯，将他牢牢定住，动弹不得。随后，一老者现身，在乔楚怡背上一按，一股浑厚柔和的内力在她体内流转，少时已令她伤势大为好转。乔楚怡喜道：“师父？”常烦扰依旧是一副世人皆欲害我的神情，此时却比往日更精神些，仿佛眼前的魔头令他想起了遗忘的青春，找回了失去的人生。他也道：“师父？”乔楚怡道：“他果然是...果然是....”此刻的她，深恨此魔杀她亲友，师公二字，如何能说得出口？那暗影魔双臂一张，身子一挺，将常烦扰的剑影全数震开，看着常烦扰，蓦然哈哈大笑道：“你是...常恩的小徒？不对，不对，你怎地这般老了？”常烦扰道：“师父，我找了你足足六十年！”顿了顿，道：“你已不是老子师父，而是个滥杀无辜的狂魔。”暗影魔道：“我想起来了！当年我降世杀人，你小子见敌不过我，拔腿就跑。常恩阻止我杀你，否则，你眼下已是一具早腐烂的骸骨。”常烦扰眼望此间惨状，再望向凄苦女子，随后望着乔楚怡，道：“当年我那一逃，令我后悔至今，此后醉生梦死，一路迷茫。但这一次，老子不逃了。老子就在此处，与你做个了断！”他一向潦倒困顿，言语颓丧，可这一回的话语中却豪迈洒脱，坚定不移，再看他昂首挺胸，气势如虹。乔楚怡从不敢想象常烦扰竟能有这样的时刻，此刻的他，才配得上世人神往、交相称颂的神侠之威、剑仙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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