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风声鹤唳
苻坚立于河谷，清冷月光中，见晋军渡河，数千舰船驶过湍急河流，兵卒笼罩阴影，似穿黑甲，宛如索命的魔鬼。兵刃反光，可见其辉，更令人心惊肉跳。身后脚步响起，护卫纷纷让开，正是苻贤赶到，他不住咳嗽，脸色难看，气虚体弱，伤势愈发沉重。短短十余日内，他连斗宫中刺客、血魔灵红雪、晋国皆无影，每一次皆消耗剧烈，如今伤情累积，疲倦加剧，再难掩其衰弱无力。苻坚道：“我听人说，你败给了皆无影？”苻贤道：“儿臣该死，那皆无影魔功大成...”苻坚笑了起来，声音怜悯慈祥，饱含威严自信，一股帝王霸气油然而生。他道：“败了便败了，孩儿，你是本国太子，一场比武的胜负，莫要挂怀于心。但记住，此战最终胜者，仍会是我们！这群邪魔外道，那边腐朽帝国，终究会在我手里毁灭。”苻贤心生崇敬爱护之意，道：“父皇仍有必胜之策？”苻坚道；“渡河未济,击其中流，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敌人以为我料不到他们偷袭，可既然已被我察觉，嘿嘿，他们便死定了！百万大军，弓箭齐发，刀枪剑戟，如山如海，任凭绝世高手，在我这天将雄兵之中，也不过是俎上鱼肉罢了。”苻贤统兵打仗，熟读兵法，知道典故，点头道：“父皇神机妙算！儿臣叹服。”苻坚见敌人临近了些，笑道：“射火箭！”这十万弓兵箭矢齐发，源源不断，哪怕是苻贤也支撑不了多久。忽然间，空中乌云滚滚，雷电大作，一阵光亮之后，天地间一片昏暗，便再也看不清敌军身影。而风往北吹，箭矢竟被吹回。苻坚“啊”地一声，心生一股寒意，但毕竟己方阵中强兵无数，高手无穷，立时说道：“传令，岸边士兵后撤，让开一道口子，令他们登陆。”苻贤愕然道：“父皇，这是为何？”苻坚笑道：“孩儿啊，运兵之道，妙用无方，存乎一心，切不可照本宣科。既然敌军在河上不可见，那这‘击其中流’之计，可要变上一变。咱们在岸上就地设个包围圈，只要敌人一露痕迹，立时万箭齐发。敌人登陆到一半，进退两难，唯有全军覆没矣。”苻贤急道：“不可！他们有三狱魔！有五龙教邪法，一旦给他们运转空间，则大事去矣！”苻坚道：“胡说，我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苻贤心急如焚，这才想起苻坚已十余年不曾征战，于此道只怕生疏，当真是纸上谈兵，不知变通。他大声道：“父皇，请命武林高手上阵，立即换上强弩，儿臣可通过风声辨明其方位，居高临下，一轮射击，令敌方退缩，总好过放纵通行！”苻坚道：“你可知咱们一共有多少弓箭？打赢这一仗，之后还要打，可不能随意浪费。”苻贤道：“弓箭射完了可以再造，仗若输了便什么都没了！父皇，全军士气正乱，若稍稍退缩，只怕再生变故，您不是说军中各将军如同散沙，隐患重重么？”苻坚骂道：“混账东西！我那是随口一说，让你知道事态严重，不可掉以轻心。各部将军对我忠心耿耿，岂有反意？”苻贤仍要再说，蓦然伤口剧痛，眼前一阵模糊，苻坚道：“将太子扶下去！好生看管！”身边护卫将领皆道：“遵命！”忽听探子来报：“敌人已经小半上岸，形迹可辨，是否出击！”苻坚喜道：“正是！给我射...”忽然又听军中各处喧哗，声嚣混乱，不知来源，可越来越多，苻坚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将领火急火燎地赶来报曰：“皇上！军中谣言四起，说....说陛下...重伤不治，这才...下令后撤。”苻坚怒道：“是谁人如此大胆？”那将领道：“启禀皇上，似是降将朱旭的营地开始！”苻坚登时暴跳如雷，道：“早料到这奸贼死性不改！如今却来反我？来人，给我将他杀了！”蓦然间想起一事：“是刘裕，难怪他降得这般干脆，他是刘裕布下的棋子？一直以来，他从未....”只感到透体冰凉，呼吸艰难。忽然又有人来报：“北府兵上岸神速，五龙教邪法厉害，已然突破包围圈，各部听闻撤退消息，纷纷逃散！”苻坚愣了愣，突然间，南方吹来的风似极为寒冷，令他打了个冷颤。在那风声中，他隐约听见虎啸鹤鸣之声。随后，他往山下望去，隐约见强悍的武士，一往无前，冲锋陷阵，将秦军士兵一个接一个杀死。他不禁想道：“景略、苻融、常抑三人在时，我身在庙堂，高枕无忧，秦军所至，天下无敌。而彼时咱们君臣和睦，宛如知己，那是何等美好的年月？”可如今三人何在？常抑与我有分歧，可实则...并无反心，我查遍群臣，搜尽其宅，竟找不到他半点谋反的证据，他甚至不曾结党，独来独往。他的才能武功远胜苻贤，六金仙加在一块儿也比不上他，若他还在我身边，我....我只怕早已一统天下了！他又见到营地各军人潮汹涌，如热锅蚂蚁般乱动，那是崩溃之兆，此刻，所有士卒脑中只怕唯有一念。逃。他忍不住大叫一声，脑中两个念头冲突碰撞：“我该留在此处，稳定军心？还是立即逃走，如此可以保命，但必败无疑！”此时，军中喊声愈发清晰，众人喊道：“苻坚死了！苻贤败了！撤退，全军撤退！”这喊声如山呼海啸，不可抑制，不可不闻。他看见近处营地中，羌人首领与羯人将领杀做一团，氐人士兵全然不听鲜卑长官指挥，马儿也如疯了般四处奔跑，撞翻火炬，营地着火，连大雨也熄灭不了。苻坚急道：“快护...护送朕逃....逃回长安！”他身边一千甲士立即行动，助他上马，按照训练那般将他围绕，向东北方突破。不久，另一群人与他们汇合，正是苻贤、贾盈、冉无舟、慕容冲聚拢的部众。两支部队合在一块儿，人数也不过三千。苻坚见状况缓和，道：“立即召集残部，准备反击....”话音刚落，一侧地面隆隆作响，晃动不休，是一支铁骑以冲天杀气杀至，为首老将威风凛凛，气势如龙，正是被苻坚追杀多年的战神慕容垂！苻坚“啊”地一声，喊道：“快走！快走！”慕容垂做了个手势，众骑兵分散，他武功极高，兵法如神，加上骑兵极精，装备极强，纵然武功比不上金仙，可领兵打仗，随机应变，却绝非任何金仙能比。慕容铁骑如尖刀撕裂棉布，冲入这支残兵中，霎时无处不是刀光，残兵死伤众多。苻坚体魄强壮，养尊处优，加上长年修炼纯阳宫秘术，内功也算不弱，可见到这骇人景象，竟浑身不适，胆气空虚，大喊道：“我不能呼吸了！快，快....将他们赶走！”慕容垂道：“我慕容家所受耻辱，今天百倍偿还！”挥动战戟，杀向苻坚，此时，苻贤拼出余力，施展墨家剑法，剑意将慕容垂罩住，慕容垂知道厉害，不敢分心，全力应对这秦国太子。他喝道：“将冲儿还给我族！”战戟飞舞，如神龙摆尾，斩击八方，苻贤伤势沉重，但仍勉强抵挡得住，他道：“这姑娘并非冲儿，而是...而是狐妖假扮的！”慕容垂望向那边少女，高声道：“笑话！她是真是假，我能看不出？区区狐妖怎能将冲儿变得分毫不差？”苻贤心中一凛，但想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若是冲儿，如何会认不出我？”慕容垂道：“数月前，冲儿被人从我族中掳走，下落不明！你还装作不知道？除了你之外，更有何人能潜入我的营地？”一戟一戟刺向苻贤，苻贤心力交瘁，仍勉强将他拦下。此时，冉无舟高呼道：“照灵弟子听命！全力来此护驾！”千余照灵僧人组成“武勇怒胜大阵”，挡住骑兵冲锋。冉无舟再袭向慕容垂，喊道：“杀父之仇，今日该报！”一招韦陀神杵打出，运上屠城煞气，慕容垂急运黑水飞龙拳，两人拳掌交汇，慕容垂被震退数丈，脸色发青，手臂酸麻，知道此人功力远胜自己。众人继续护送苻坚、苻贤逃脱，苻贤见慕容冲不住回望慕容垂，眼神困惑，绝丽的脸庞上是令人心疼的神情。他脑子乱作一团，沉沉入睡。苻坚见他竟能睡着，狠狠打他脑门一下，道：“废物！废物东西！”贾盈怒道：“你打他做什么？若不是他，慕容垂已经杀了你了！”苻坚道：“你号称金仙，怎地半点用没有？”贾盈道：“总比你这狗屁皇帝有用！”苻坚道：“反了！反了！你这婆娘号称仙子，可穷奢极欲，贪慕虚名，只知敛财，令我秦国国库空虚，将士无饷，才是罪大恶极之徒！等我整顿兵马，再砍你这祸国殃民的婆娘脑袋！”贾盈道：“我若不是为你生了个孙儿，散了功力，如何会落到今天这田地？你想杀我，我先杀了你！”当即忍痛运功，凝聚法力，掌中凝成一团黄风，目露威胁之意。苻坚“啊”地一声，道：“那孩子是你和....和贤儿的....”贾盈满腔委屈，眸中含泪，咬牙道：“不错，谁料到....谁料到你们男人竟....竟如此无用，不可依靠！”苻坚道：“好，若咱们能逃回长安，重整旗鼓，我立即退位，贤儿登基，你便是皇后。”贾盈回嗔作喜，道：“好，且相信你！”将黄风打向后方，登时化作无数蜜蜂，将追兵蜇落马鞍。又奔行了一阵，行至山间偏僻处，众人稍稍心安，苻坚命心腹清点兵卒数目，约莫两千不到，若只算骑兵，不足五百骑。苻坚道：“这条路是我精心挑选的后路，极为隐蔽，他们万难追及。”忽然间，山间风吹草动，呜呜声响，苻坚骇然道：“是鹤鸣声！草里头有伏兵！伏兵！常抑...常抑他...”贾盈骂道：“常抑他早死了！老头儿，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山上出现一人，此人浑身是血，遍体鳞伤，红黑色的血污令他年轻的脸庞狰狞而无畏，他一人立于高处，却仿佛千军万马，一身气势波澜壮阔，仿佛要将万里江山吞下。苻坚颤声道：“你是....刘裕？”众人大骇，可随即察觉此人仅一人拦路，并无其余兵卒。作为此战晋军主将，刘裕已经接连七天没有合眼，他布置下朱旭这颗棋子，派小渔向常影求救，埋伏黄天教刺客，制定渡河攻敌之策，随后突入敌方大营，一人接连斩杀苻坚军中十大将领，随后根据营中地图，推定出苻坚逃走路线，孤身一人，快马加鞭，终于赶到了他们前头。他头一次与这统一北方的皇帝面对面，也终于能说出他一直想说出的那句话。他道：“庸皇奸臣，常抑将军的仇，我替他报。”苻坚道：“原来常抑这厮...早就与南方勾结！”刘裕哈哈大笑，道：“若常抑将军想要称帝，何须羸弱的南朝？”苻坚道：“那你...为何非要为常抑报仇不可？”刘裕道：“年少时，他救了我的性命！自懂事时起，他便是我心中最尊敬，最崇拜的人！我与他所见相处短暂，可对我而言，他便如我的亲叔叔一般！尔等忘恩负义，卑鄙狡诈，我便要替他讨回公道了！”说到此处，他浑身血光如火，熊熊燃烧，凌冽的死意广罩数里，这份气魄杀念，连慕容垂也只能瞠乎其后，自叹弗如。这是源自婴尘绝的冥月剑意，融合了丰暴的血佛生念、玄凤的北钟神功，在不断的厮杀、受伤、濒死、重生后，终于令其真气突破境界，脱胎换骨。贾盈服下秘制金丹，令法力骤增，双手虚张，对准刘裕，但运功之际，忽而刘裕已然不见，只见他手持长枪，宛如一道黑红交错的雷电，杀入人群，刺挑转斩，顷刻间令秦军将士死伤无数。贾盈本非心意坚定，临危不惧之人，见此情景，浑身颤栗，连发数枚火球，数道雷光，要么被刘裕闪开，要么击中友军。霎时，刘裕到她身后，一枪横扫，将贾盈打翻在地，他足尖在马背上一点，随后直取苻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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