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仙界归尘
说完这异域仙子，众人又说起那女神峰附近种种境况，总之是纷争不断，危机四伏。不是妖怪，便是仙人，或来自仙界，或来自异域。若是那些大国，尚可招募高手，雇佣军队，保护百姓。可那些偏远不便的村庄，情形可就糟糕多了。常影暗忖：“不料空洞使者死后，这暗菩提亲自出手，反而加剧了事态，令上界对下界的侵扰愈发严重。”至于那泪雨冢所在，更是毫无头绪，连在象雄居住多年的拓老丈也不知道。常抑道：“暗菩提未必会留在泪雨冢，但他若想融合各界，必须操纵龙脉，而且必在多条龙脉交汇处。藏边多有寺庙，或是古墓，其中或有记载。”语气跃跃欲试，甚是兴奋。常影笑道：“大人亲自盗墓，自是熟门熟路，手到擒来。”两人一同发笑，心中期待，甚是欢畅。忽然间，大地摇晃，房屋巨震，积雪从高处倾泻而下，屋内横梁柱子似要折断。众人喊道：“地震！”无不惊惶万分，有女子当场吓得大哭起来。砰地一声，屋子塌了一半，门口被堵，灰尘木屑簌簌而落，常影说道：“救人，护送大伙儿出去！”召唤出五色邪龙，将房屋撑住，头顶上层层重压，似是山崩落下的巨石一块块砸中房屋。幽梦仙、阿九、乔楚怡、木里华等人赶忙将堵路石块打破，救走屋内老小。常影大喝一声，遁入暗影，来到房屋外，那屋子旋即被巨石压垮。隆隆声中，他听见城中百姓大声惊呼，只见无数山峦楼宇凭空出现，与原先的山水建筑叠加，真仿佛此地忽然升至仙界一般，随后空中乌云密布，天降大雪，在雪中饱含着充沛的灵气，使得雪山周围长出奇异、美妙的植物。这大雪也非寒冷，反倒带有些许温暖。乔楚怡“啊”地一声，掩住腹部，常影忙道：“夫人！”至她身边守护，随后，天上仿佛大响闷雷，他抬起眼，见巨浪般的白雪涌至，大地撕裂，沟壑无数，竟是雪崩夹杂着地震。他咬咬牙，使出菩提天宫境功力，金龙盘旋，将身边人全数救下，随后顺着暗影，将众人救到高处，看着这场天灾肆虐蔓延。仙界的房屋与凡间的房屋相融，山连山，河连河，形成匪夷所思、令人咋舌的景观，天雷、地火、雪崩、洪水，更是如包含恶意的魔鬼般残忍凶恶，无休无止。乔楚怡痛得脸色发白，道：“偏偏....是这当口，这...这如何是好？”常影忙道：“仙子，夫人她是怎么了？”幽梦仙不复镇定，反而比常影更着急，她道：“得服安胎药物，可我的药囊被埋在下面。”全力施展功法，护住胎儿，可毕竟缺乏药物，只能缓解，无法根治。此时，一城中接生婆道：“我随身带着一些刚刚早上采的白术、枸杞、紫苏、黄芪，可以让她熬药喝下，可...这里无法煎药。”常影道：“多谢，多谢！我立即想办法。”幽梦仙冒险跃下，上来时手中拿着个尚未破损的瓷碗，阿九抓起一把雪，用内力溶化成水。接生婆将药物放入碗中，运功加热，熬制成汤，喂乔楚怡喝下，不多时，药力生效，她沉沉睡去。常影这才松一口气，道：“多谢大伙儿竭力相救。”众人道：“这位教主，若不是您刚刚出手，大伙儿早被活埋了，哪里还有命在？”常影心下感激，运起金龙真气，化作温煦柔和的光芒，令众人温暖，不至于受冻。如此过了一天一夜，灾难似暂时停止。此时，原先的崇山变成了深渊，原先的峡谷被大雪掩埋，只见雄伟壮观的城墙赫然矗立在众人眼前，城墙内是一座残破不堪，已被摧毁的城市，观其风貌，正是昔日仙界事物，其中浓烟滚滚，火光四起，可想而知，情形何等惨烈。常抑心想：“如此地形剧变，哪怕识途的老马，现在也万万不知该如何去神女峰了。”常影道：“是，而且夫人这情形，咱们也不可长途跋涉，无论如何，只能先找一处修养。”众人往回看，见原先的白城变得极为遥远，所在之处位于悬崖上，而白城离此足有百丈远，已然崩塌大半，地面下方竟出现前所未见的黑色石墙，显得极为陌生古老。幽梦仙道：“瞧其形状，似是一座密闭的墓穴。”阿九愕然道：“这也是...仙界的玩意儿，将白城托起了么？”幽梦仙道：“这石块工艺当是咱们这世界的，白城似一直立于庞大古墓上，只是无人察觉。”众居民听到此节，无不毛骨悚然。常影想道：“啊！难怪此城屡屡遭殃，竟是因此缘故？我...大人当年在这城里，为何不顺手盗上一盗？”事到如今，他们并无通路返回，唯有先去那仙界城中走上一遭了。常影施展青龙功法，那青龙化作一道十丈桥梁，众人小心翼翼向上攀岩，到了城墙下，阿九运功一跃，轻飘飘地上了墙头，不一会儿，垂下一根绳索，道：“里头有房屋完好，我把大伙儿一个个吊上来！”突然间，一人大喝一声，一道掌力从远处打向阿九，来势奇快，威力不小。阿九登时察觉，竖起蚩尤刀一挡，身子微微一晃，道：“来者何人？”借着火龙鼎真气的光芒，她看清那边约有二十人，他们处境很惨，伤势不轻，为首是一看似年轻的道人，浑身被血污浸透，眼神暗淡，似乎真实年龄甚是苍老。那道人喝道：“凡间...的小贼，谁让你们进城来的？快..给我滚！”阿九心想：“这人也甚是可怜，所以神志不清，先礼后兵，我先与他客气客气。”于是拱手答道：“这位残疾在身的道长，还有各位伤残人士，咱们来这儿也是避难的，彼此行个方便！”有人怒道：“谁是伤残人士？你这凡间....凡间的臭狗屎....”但看清阿九容貌，骂到一半，另半句话便不骂了。那道人道：“信柏！她只怕是酿成这惨剧的恶人，是我们的大仇，你莫被她的美貌所迷！”阿九道：“道长，你昏头了么？我若有本事造成这些，你可得好好巴结我，向我求饶才是。”信柏稍稍冷静了些，道：“是啊，寒宵祖师爷，这姑娘不可能有这般能耐，而且似乎是个好人。”寒宵恼道：“即使她不是罪魁祸首，也定是那幕后黑手的爪牙！凡间人心肠恶毒，贪婪无比，现在，她想入城为非作歹，杀尽幸存者！这可万万不能！”说到此处，他鼓足力气，又打出一掌，阿九察觉此掌威力非凡，刚猛无俦，急忙再横起蚩尤刀，刀中伸出鬼爪，将此掌挡住，只感到手臂隐隐生疼，竟险些伤了经脉。她又道：“道长，我已解释过啦！咱们各退一步，好么？”寒宵奋力一跃，出手抓向阿九，他本是遁天七重境界，即使如今受伤，打了些折扣，也比阿九远胜，两人斗了十招，阿九被他内力缠住，动弹不得。他已杀红了眼，道：“凡人，我爱徒惨死之仇，便由你来偿还吧！”忽然间，一道赤龙化作刀光剑芒，斩向寒宵，寒宵大骇，急忙躲闪，随后一道剑影晃过，已指着寒宵道人咽喉，寒风一吹，他浑身发颤，登时醒了大半，见眼前也是个凡人，此人五官平凡无奇，面色苍白如纸，可一头长发却比夜色更黑。常影道：“奇怪，我是不是见过阁下？”常抑道：“此人名叫寒宵，我在仙界时曾与他打过照面。他似是南槐界归尘派修士，功力甚是不弱。但你也不必点破，说多了反倒麻烦。”寒宵道：“一场误会，一场误会，是我冲动了。阁下如此神通，切莫与我一般计较。”常影道：“误会就好，阁下还是先给自己治治伤。”说罢收起搅酒剑。突然间，寒宵头发一甩，十根发丝刺向常影，根根有屠龙毙虎之力，正是归尘派至高心法平夷紫气功，也是他念及爱徒恩师死时惨状，认定是凡间人导致，故绝不能放过常影。常影身上伸出手臂的影子，将发丝全数捏住，随后一推，尽数返还给寒宵，登时封住他半身经脉。寒宵惨叫一声，登时麻痹，他道：“你...你是菩提境界的？凡人之中，竟能....不可能！不可能！”常影道：“一而再再而三的，便是泥人也得发火了！”一众仙家慌忙上前求饶，道：“大....大人，求你饶了祖师爷，要杀便杀我们吧！”蓦然间，城墙又是一阵摇晃，空中传来一声鸟鸣，令得乌云翻滚，天地变色。众人骇然大叫道：“快，快躲，那凶兽又出现了！”常影不明所以，此时，凡间众人也已翻过了墙，见众仙焦急，道：“那还请带我们找地方歇一歇。”那叫信柏的青年做了个噤声手势，道：“那...凶兽耳音灵敏，我们必须躲到屋内。”又看了看常影身后一百余人，摇头道：“不成，会害死大家的。”常影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赖在此处等死。二，带上咱们躲避你所谓的‘凶兽’。”信柏叹了口气，嘱咐众人不可发声。下了城楼，来到一座还算完整的楼宇内，这楼宇的造型突破凡间法则，用一缕树枝便能撑起层层巨木，确实令人惊叹。常影又道：“有没有吃的？咱们大伙儿都饿了！”信柏道：“是，是。”命人取出仙界的干粮，此物似是稻谷，可黄中带紫，灵气充沛，吃一株能保一天不饿。他道：“在这淮扬楼里，声音传不出去，那凶兽找不到咱们。”常影这才放心，和颜悦色地说道：“此间诸位皆是受灾祸波及，侥幸存活，与诸位似乎一般，正该互相照顾才是。”有一仙界少女忍不住道：“我爹爹、妈妈、伯伯都死了，都是你们凡人害得！”阿九心生怜悯，可仍道：“我们头一回来此，怎能做那等事？”信柏道：“咱们本聚在此城，举行归尘派千年庆典。可突然天塌地陷，大火四起，死了许许多多的人。本门中两位菩提境的老祖宗带领大伙儿逃出宗门，却遇上了那凶兽，一番恶斗，被那凶兽....吞吃。”说到此处，众仙家又不禁哭泣。常影道：“那凶兽长什么模样？”信柏道：“它...浑身漆黑，像是一只大乌鸦，可又有些像鹰隼，黑羽白头，红嘴...虎爪，声音...刚刚你们也听见了。”常影喃喃道：“那是什么怪物？”常抑道：“似是一种大鹗。”可寻常大鹗妖如何会这般厉害？能吞噬菩提境宗师？可能是那两位宗师为了救人，负伤不轻，你看看寒宵就明白。又或许....那大鹗妖厉害至极，连菩提仙也挡不住。阿九嗔道：“事情明明白白，你们也不能冤枉咱们凡人哪！”先前那少女哭道：“不是你们凡人天天祈求上天上天，才导致凡间浊气上升，仙界灵气下沉，最终令凡间撞上咱们仙界的吗？我们...归尘派数万弟子，甚至整座鸦羽城数十万百姓，现在死的只剩下咱们了！不是你们害得，还能是谁？”阿九道：“第一，凡间好得很，咱们可没想你们仙界撞下来！第二，咱们凡间也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于撞击，我还说是你们仙人总想着欺负咱们凡人才酿成此恶果呢！”幽梦仙道：“难怪你们恨上咱们，但实则对大伙儿而言，皆是无妄之灾。”常抑心下暗生愧疚：“是我杀了黄天，才令暗菩提有机可趁。弑神之举无错，可我当竭力补救才是。”突然间，寒宵大叫道：“来这儿！来这儿！一齐死！一齐死！”他咧开嘴，露出牙，面目狰狞，狂躁不已。常影发出一道暗影，将他喉咙裹住，道：“你叫什么？想害死所有人么？”寒宵勉强道：“反正....都得死，索性拉你们....陪葬！”幽梦仙一掌打晕了他，道：“刚刚他运功呼喊，不知会不会传出去。”常影低声道：“此楼纵然隔音，可毕竟是遁天境传音之术，只怕已....”众人俕心下惶惶，一时间，楼内楼外一片寂静。突然，窗外蓦然出现一个人脸，窗户为天蚕布制，甚是强韧，那人脸看不清容貌，在窗口凸出，似要钻进来，又似在试探。众人又吓得大喊了几声。只听那人微笑道：“寒宵，柏儿，叶飞，是你们么？是我啊，是我，我是....我是....”少女喊道：“你是老祖宗？老祖宗，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哗啦一声，窗布被此人穿透，他脑袋探出，只见他满脸通红，一张血盆大口，从左耳侧一只裂开至右耳侧，里头牙齿密密麻麻，竟凭空多了一倍，尖利得令人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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