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这个编外个体比她受欢迎
明晃晃的十六盏大灯照耀下,霉一万如花绽放一般躺在地上。
如花一般绽放,是她看到灯座镜面里的自己那一刻,身边这个编外个体说给她的形容。
“不妙啊,不妙啊......”
而此刻,她身边的这个编外个体,正隔着一副镜框能伸缩的护目镜,认真打量着,除了头以外,全身都被拆成了零散部件的她,嘴里还不停念叨。
这个身体的发声模块,是连接到胸腔的一套系统。
只剩下头没被拆的霉一万,现在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白眼来回应这编外个体的晦气话语。
“你现在的情况很严重啊,万姐。”
终于不再念叨的没名字,将护目镜撩到额头,看着她不停摇头。
别说和那个庸医一样的废话!
是你先保证能修好,我才让你动手的!
感觉自己上当了的霉一万,用眼神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肩、肘、脊椎、股、膝...万姐你全身的人造关节几乎没一处好的,要不我干脆帮你换一具身体算了。”
随便你,别耽误我上班就行!
更换身体,对霉一万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毕竟现在这个身体,除了脑壳里的大脑和直连大脑的眼睛外,没一个是她的原装货。
如果不是穷,上班赚到的那点钱都被强制抵了债,她早就想给自己更换一个无磨损和老化的身体。
甚至如果不是这张脸和这一万的编号,已经与她的身份彻底绑定,轻易更换不得。
她连这张脸都想换掉。
“可惜的是,万姐你家里东西太少了...根本凑不出一个新身体出来。”
那你这家伙还在这里说这些干什么!
如果不是手动不了,霉一万都想给眼前这编外个体一个脑瓜崩,然后欣赏她因为脑门鼓包而眼泪汪汪的可爱模样。
“给万姐你换身体这事,等我凑够了材料再说。”
在霉一万的注视下,没名字光手拿起了她的一个身体零件,“现在就先翻新一下这些东西,凑合着用吧。”
这编外个体的双手,才刚处理完腐金兽不久。
但看着她双手的光洁细嫩,霉一万发现自己并没有产生阻止她污染自己身体零件的想法。
这孩子,真是全身每一处都没有死角啊。
眼睛伴随着编外个体摩挲着她身体零件而动的霉一万,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无法脱离对方的这一双在她眼里完美无瑕的手。
哪怕她唱、跳、表情控制......
什么都不会,单凭这双手,都能成为这张脸的手模代言。
制造她的人,究竟耗费了多大的辛苦,才将她雕琢得如此完美的?
“万姐,万姐?”
霉一万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拍打在自己脸上的稚嫩小手,脸上不由得露出了陶醉神情,“万姐,醒醒!”
感受着自己的脸被连续拍打了三下后,看着准备缩回去的手,霉一万不禁伸手握住,脱口而出,“不要走,再多拍几下。”
“万姐你发什么癫?”
被握住的手柔若无骨,还嫩滑无比,还没等她揉搓,掌心就是一空。
不过还没等霉一万心里被遗憾情绪充满,离开的手就抚在了她脸上,然后眼皮一痛,上眼睑被这只手强行向上外翻,“你这也感染不了弓形虫啊,怎么人突然嗨起来了?”
“......”
又丢人了......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在这个编外个体面前丢人丢得够多了,不在乎这一次两次的。
眼睛附近的疼痛带来的危机感,把霉一万从沉迷中唤醒过来,感觉自己脸有些发烫的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准备凑过去吸一个。
“又来了,一边去!”
“吸一个又不会掉块肉,小气!”
凑过去的脸被单手强行推离后,霉一万没有再继续自己没有达成的目标,起身,感受着翻新过的身体状态。
还真别说。
别看她这身体的几个关键零部件只是被对方用手磨搓了几下,掉了一些金属粉末。
但重新组装起来后,虽然不至于恢复到她刚买下这身体时的全新感觉,却也在运动间流畅了许多。
用力时,带动相应身体部位时会发出的咔嚓作响,此刻完全没了踪影。
在空旷宽大的房间里或走、或跳、或猛冲、或学着编外个体那什么猫形态舒展了一下肢体,一番动作下来,霉一万突然有了一种出门走走的冲动。
有了冲动,并不意味着要把冲动转化为行动。
但她在冲动驱使下,还是不由得看了正清扫着地面的编外个体。
那头从敞开的排水口蹿出来的腐金兽,真是被她完全利用到了极致。
腐金兽的黝黑生物质血肉,在去除掉其中的黝黑成分后,被她做成了深褐色的食物整个吃了下去。
黝黑的生物质皮毛,经过处理后,成了包裹她上半身、腰胯和小腿的皮质背心、小短裤和裹腿衣物。
而被拆出来的掺杂重金属比例极高的生物质骨骼,则成了衣物的结构支撑和装饰。
再配合上她额头上装着的护目镜,整个人看上去,有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质。
至于这种气质是什么,霉一万发现自己形容不出来,可能这就是这编外个体所说的,她碰到了知识盲区?
现在要是带她出去转一圈,估计不会有人发现她是编外个体吧。
“没......”
没,没名字?
之前不觉得,现在想来,她给自己起的叫法怎么越觉得越怪。
“算了。”管她给自己叫什么,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小霉。”
内心带着一点窃喜的霉一万,招呼着正将从她身上挫下来的金属粉末回收到硅瓶里的编外个体,“要不要和我出去转转,熟悉一下周围环境?”
“万姐你不是还要上班么?不怕时间不够?”
小心翼翼给硅瓶上刻标记的身影,并没有回答是否,而是反问起了她。
“没事,时间足够,只要走我们回家时的那条捷径就行。”
说着,已经来到房间正门的霉一万,将手按在正门门边,解锁开门,“我去上班的时候,你总不能就只待在这里,那多无聊。”
在她的注视下,将硅瓶放置好的编外个体,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几步间来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等着解锁后缓慢向上开启的落地门。
落地门开启后,是一个向上的步行楼梯。
能容十五人并排行走的宽阔楼梯,堆满了各种杂物。
除了杂物,并没有什么人在楼梯上滞留。
而可能因为杂物里没有任何生物质成分的缘故,除了一些机油味,并没有任何腐败发酵的对应气味弥散。
“小霉。”
“嗯?”
“你记住。”
霉一万像个过来人一样,像身边的编外个体传教她在这里的生活经验,“如果出门之前在这里看到什么活物,千万别犹豫,要么躲,要么杀。”
“哦。”
“像我这种在地上有身份但没法安家的人,除了自己的地下住处,距离地面越远,在一个区域里能滞留的时间就越短。”
给生活经验做注解时,霉一万指了指自己胸口亮起来但没有闪烁的红光,她在离开住处的刹那,红光便已经亮起,“只有像你这种没有身份的,以及腐金兽...没什么活物能在我这住处的门口一动不动地滞留超过三秒。”
“哦。”
在她注视下,第二次哦的应了一声的编外个体点点头,然后又开口很没常识地问了她一个问题,“不过万姐,这里这么宽敞,怎么没见有人在这里划地皮住下的?”
“原因很简单。”
知道身边这家伙的常识异于常人的霉一万,在往上踏步的时候,稍微用力地踩了踩脚下的台阶,“因为这个。”
“嗯...不懂。”
“在这些废弃区域占地皮,获得规则允许的住处,一个首要前提,就是住处的地面要足够坪整而且还足够大。”
“从这里到另一个换乘站台的台阶上,就没一处面积超过规定限额的坪整区域,当然也就不可能有人安家落户到这楼梯上。”
“哦,我懂了万姐。”
地下五层的定义,并不仅仅只是指代沿着一、二、三、四排下来的第五个地下坪层。
而是指代五套整体相互独立运行的地下交通系统。
因此只要同属于一套地下交通系统,即便楼梯另一侧连接着的换乘站台高度与地下四层的交通系统坪齐,也依然是地下五层。
沿步行楼梯上到新的换乘站台。
享受惯了利用布局结构而隔音寂静的环境的听觉,顿时因为突然闯入人声鼎沸的区域而觉得吵闹喧嚣。
“臭死了!”
然而还没等霉一万给身边的编外个体介绍在这里的注意事项时,她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抱怨地捂着鼻子,从她身边窜了出去。
“你们这些家伙,就不知道洗澡的么?!”
因为这编外个体的突然叫嚷,整个换乘站台顿时为之一静,然后就是哄堂大笑。
虽然在霉一万看来,那些住在这个换乘站台的人的笑声,成分复杂,一时间很难将嘲笑、无视和被逗笑等从中分辨出来,对应做出反应。
但在她注视下的编外个体,却直接瞅准了那些嘲笑她的住户,挨个骂了过去。
“你你你!说你呢!你笑个屁啊笑...噫!这里最臭的就是你!赶紧洗一水去!”
“还有你,你别大哥笑二哥,你是不比他臭,但你比他丑!笑之前先把你那张脸整一下...没钱?没钱我帮你啊,保证你能变成个二胰子!”
“还有你,滚一边去!...那俩一个臭一个丑,你是又丑又臭,这么大个也不懂得收拾自己,等着挨人嫌弃,你贱不贱呐!”
......
“......”
这些人怎么回事?
作为这地下五层最早的住户,因为独占了一个换乘站台,而与其他住户格格不入的霉一万,看着在短暂地互骂中,就融入了新站台气氛的编外个体。
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些嫉妒。
但她又说不上来自己在嫉妒什么。
是嫉妒其他住户能没遮拦地与编外个体互骂打趣,还是嫉妒编外个体比她更适应这里?
“呼...爽了!”
“万姐,这里的人都好热情,说不定你的新身体我很快就能凑齐了。”
霉一万看着从一个个住户那里勒索来诸多物件,然后将那些物件有机结合成一个整体,返回她身边继续走着的编外个体,心情有些复杂。
明明她们有着同一张脸,但这编外个体才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就获得了远超过她的受欢迎程度。
“如果当初失踪的一号是你的话,或许......”
或许这一张脸,就不会因为二号到两百零一号的集体胡作非为而塌房了。
“啊?你说什么?万姐?”
“没什么。”
霉一万摇了摇头,抬手,眨眼间将编外个体的短发揉乱,“我还准备教你点这里的注意事项,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无法融入这些居住在地下的无家可归者行列里,为了保证自身安全,才需要记下注意事项。
而如果能融入这里,那任何注意事项都不用记。
因为这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本来就不存在什么规矩可言。
“万姐你好厉害啊!”
出了这个居住面积和她家差不多,但人数却超过百人的换乘站台后,正适应光暗变化的霉一万,立刻听到身边编外个体对自己的恭维,“看看他们住的那地方,简直就是猪窝,不,猪可比他们爱干净多了,他们的住处连猪窝都不如,又小又臭。”
“那是!”
类似的话语,她不是没从其他地下住户那里听过。
但不知为何,身边编外个体的话,却让她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别看你万姐我现在是这幅落魄样。”
心情好起来,让原本准备沉默着再带她到第二近的换乘站台转一圈,便准备回家走捷径上班的霉一万,感觉就算旷工了也不算事。
“想当初我也是地面维修站预备役里的一朵花,不然也不会在落魄后,还有人脉帮你万姐我了解到地下五层的这部分线路什么时候废弃。”
“整个地下区域,除了你万姐,再没第二个能占一整个换乘站台当家住的。”
“......”
然而自我炫耀才刚开始,霉一万就发现,用沉默来回应她的这个编外个体,不是个好的倾听者。
于是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也不由得被她咽回了肚里。
“万姐。”
然而在她刚把话咽回去,高兴起来的心情重新开始低落时,身边的编外个体又突然出声,“你想不想当这地下所有人的老大?”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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