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个编外个体好像有大问题
“这才几天啊。”
套了一层外壳的霉一万，行走在令她无比陌生的地下五层。
脏、乱、差、臭等种种，她以前熟悉的地下居住环境状态，如今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虽然地下五层依然昏暗，很多缺少照明的漆黑区域里流窜的身影，仍然会带给人一些不安全感，但那是一些无法改变的因素所致，已经影响不了改头换面的地下居民。
毕竟债务即便因为被赋予了新的经济概念，而具有了一定的标定属性。
但并不能改变，地下想要明亮起来依然需要缴纳电费这一个既定事实。
只要企业城还是那个企业城，那具有标定属性的债务，便依然还是债务，无法取代通用等价物，也无法与通用等价物挂钩。
无法挂钩，就意味着没钱交电费。
而没钱交电费，属于基础设施一类的公共照明也就无法提供。
“果然，就像那家伙说的那样。”
虽然自己家周边居住环境的变好令人心生愉悦，但霉一万还是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眼下的这一切，都还只是建立在虚拟概念上的空中楼阁...只要没办法稳定落在实物上，很容易因为一些意外轰然倒塌。”
“发现腐金兽了！”
“哪？哪呢？！”
“别乱，注意秩序！放跑了它我跟你们没完！”
一阵嘈乱的喊叫声，从废弃的地下列车隧道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群头顶照明工具的人形蜂拥地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群家伙，疯了。
看着以前对腐金兽唯恐避之不及，而现在却趋之若鹜的地下居民，她摇了摇头。
以前腐金兽可怕，是因为每个地下居民都习惯了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面对行动迅捷，还能喷吐腐蚀液的腐金兽，当然无法对抗。
但是当地下居民被组织起来，有目的有计划地围猎腐金兽时。
单打独斗的腐金兽立刻便不再令人心生恐惧。
反而是腐金兽开始恐惧人起来。
而最开始习惯了主动袭击人的那些腐金兽，都成了地上公开贩售产品的组成部分之一。
目光从路过的那些人头顶的照明灯扫过，判断了一下那些头灯的剩余照明时间后，霉一万继续漫步。
那些头灯，便是她按照编外个体的提示，提供给地下居民的基础服务。
成为一个组织的领头人，必须给所领导的下属们提供区别内外的特性。
这个特性可以是虚拟的，也可以是现实的，最好是既有现实又有虚拟，但无论如何，这个特性都不能缺少。
没有这个区分内外的特性，组织就如同一团攥在手里的散沙。
不仅松开的时候会化为乌有，就连攥紧的时候也会往外流散。
照明，本该属于企业城所独有。
除了在家这种具有一定排外属性的私密空间外，公共区域里的照明只能由企业城提供。
那些地下居民头上戴着的头灯，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企业城禁止私人在公开场合使用的违禁品。
但也因为违禁，所以凡是头上戴着头灯的地下居民，都牢牢围拢在了她周围。
原因很简单，地下的废弃空间需要光。
因为腐金兽怕光。
有光，就意味着即便一个人身处地下深处，也会拥有一定的安全保障。
从非承重区域地下居民私下开辟的通道，离开地下五层进入地下四层。
“万姐。”
还没等霉一万在这地下四层走出多远，一个身影溜到了她身边，低声打起了招呼。
“小霉？”
听到了熟悉声音的霉一万，诧异地看了一眼身边这个陌生的身影，又看了一眼自己。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这身套皮，是她从这编外个体没见过的庸医那要来的，而且整个交易环节编外个体都不在现场，她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来的？
“嘿嘿嘿...保密。”
同样套着皮的没名字贼兮兮地笑了一声，没有回答问题。
“万姐你怎么有空出来了？”
“你这话问的...你不是说当老大，要时不时微服私访一下，以防与手下脱离太久，出现什么意外之外的失控情况么？你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
“哦，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
“嗯？万姐你还不知道么？果然...万姐你这次出来是对的。”
“我不知道什么？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霉一万不怒自威地看着身边的高大身影，目光仿佛要穿过皮套，看清里面娇小的编外个体的脸上表情。
“万姐你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吧。”
说着，没名字便抬手示意了一下，快步开走。
见状，霉一万也没心思继续在地下四层闲逛，跟在了这编外个体身后。
作为企业城内部交通系统一部分的地下四层，与对外交通的地下五层不同。
地下四层有局部地区的高度，与地下一层在同一高度上，因此在详细了解了地下废弃区的整体布局后，连接地下一层和地下四层的捷径也就此被私下打通。
跟随在编外个体身后，霉一万很快便来到了位于地下一层的交易区。
交易区，她来过不少次，但以伪装身份来这交易区，还是第一次。
地下居民的生活状态开始趋近于地表后，地表的一些习惯也开始在地下居民身上恢复。
例如消费。
但由于被新赋予标定属性的债务，与企业城通用等价物没有强关联，于是基于债务的标定属性为核心的地下交易区顺其自然地诞生。
而且即便地下居民的消费习惯没有恢复。
她按照身边这编外个体的提示，也会及时诱导地下居民恢复。
因为只有建立起与地表相似而不同的社会关系，债务被赋予的标定属性，才能加强与企业城通用等价物的关联性。
地下的体系与地表的体系关联越深，天穹之上的企业城控制者，也才越没办法无视代价将地下部分当毒瘤切割掉。
哪怕不为了以后的对话权利，仅仅是保证自身存在，也必须加强两者的关联。
以前她在编外个体讲解的时候听不懂，但开始背负起整个地下生态的运转之后，她自然而然就懂了。
位于地下一层的交易区，既是整个地下区域距离地表最近的地方。
但它同时也是，整个地下区域距离地表最远的地方。
因为进入地下交易区之后，每个人身上的核心，都会因为短时间内的数据欺骗，临时断开与企业城的关联。
而这种短时间里的断连，也让这地下一层的交易区，既是地下居民日常消费的商业区，又是地表居民交易违禁品的黑市。
用陌生身份进来的霉一万，都不用编外个体提示，便第一时间知道了她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这里，居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出现了与她和编外个体这张脸过去有关的东西。
“！！！”
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发作，身边的编外个体便轻拍了她一下肩膀。
然后，她整个身体突然就不受控制起来，表现得如同像一个第一次来这地下黑市的地表居民一样，在编外个体这个黑市向导的引导下，购买了一些地表不可能有的违禁品，而后离开。
身体失去控制，她本应该恐惧才对。
但被愤怒情绪控制住的她，只想毁了那些交易区里的东西，甚至是交易区本身。
为什么？
她很想问出来。
然而身体的失控并没有随着她们离开地下一层的交易区而结束。
等她们从另一条路线返回地下五层，回到她家里后，这种失控才终于结束。
“万姐，不要问我为什么。”
蜕皮一样从外壳里钻出来的没名字，帮她解除了身上的套皮外壳后，捧着她的脸，两人近距离对视起来。
好近！
这，好像还是她们第一次脸面距离得这么近！
看着面前编外个体连毛孔都排布完美，且没有任何微生物寄生的生物质皮肤，霉一万突然感觉自己的愤怒都不见了踪影。
然而令她遗憾的是，本来撅起嘴就能归零的距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重新拉开。
小气！
霉一万没好气地瞥了盘腿坐在她面前的编外个体一眼。
“为什么不让我问为什么。”
“万姐，你刚才是准备动用自己的管理权限，删除掉那些东西的贩售权吧。”
“是，为什么阻拦我！”
虽然已经没刚才那么气了，但一想起来还是好气！
“万姐，你忘了那地方开埠前，我跟你说过的话了么？”
“没忘，你说过，先让那地方自由发展...等以后能严重影响地表商业的利益的时候，再去干涉。”
“既然你知道，那你刚才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为与我无关的别人做的事情生气？”
“你是你，我是我，我认为那与我有关！”
“既然你这么清楚你是你、我是我，那你也应该清楚，那些事情与你无关！”
“......”
“......”
“哈哈哈......”
看着眼前编外个体与自己争锋相对时的面部表情，霉一万突然想笑，然后她也笑出了声。
她越笑，声越大，也越歇斯底里，要不是知道自己如今的家被改造的很隔音，现在都说不定让外面听到的人以为。
她。
疯了。
她是看着面前的编外个体笑的。
但这个编外个体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笑，连眼里的神态都没有变化。
笑完，霉一万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发现除了正常分泌的眼睛保养液外，并没有什么额外液体渗出。
不一样了。
她与以前不一样了。
看着周围变狭小的同时也更加舒适的房间，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不属于这里。
可是，她如果不属于这里，那她又属于哪里？
“我出去转一转，你别跟过来。”
灰心丧气下，霉一万来到房间后门，开门跳了下去。
因为上层和地表排放的垃圾里，有地下生产商品所需要而地下很难获得的物质，因此地下六层的下水系统，也像其它地层那样，有了几分干净感觉。
按照以往上班时缩短通勤时间的地下捷径，一路来到地下一层没有被废弃的区域后，她没有继续按原路线来到地表，而是换了个方向走。
只要门路够广，即便是没有废弃使用的地下区域，也一样有地下居民居住。
“庸医，我又来找你了！”
来到一处伪装成地下维修站点，实则是违规开办的诊所后，霉一万熟练地抬脚将门踹开。
“你昨天才来过一次吧，这次又怎么了？”
门开，但门内一片漆黑，连夜视能力极佳的眼睛都看不清里面的事物，只有声音从中传出。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老样子，越猛越好！”
霉一万无视了黑暗，熟练地找了个地方坐下，俯怕在黑色的台子上扬了扬手。
“呵，你又犯什么毛病？”
声音从台面后传来，却依然看不到人影。
“别废话，上东西！”
“你现在是阔了没错，但我这里可是收钱的。”
“没钱，先欠着！”
“再说一遍，我这里可是收钱的。”
“我之前欠你的...不是都已经还清了么！”
“那是因为你手里有我需要的东西，现在，我可没有什么和你交易的需求。”
“少废话，你上不上！”
“好好，这就来。”
话音落下，漆黑的环境里，终于出现了除霉一万自己以外，其它能看到的东西。
霉一万挥动左手，将面前的两指长宽的物体挥扫间拿起，径直插在右手小臂上的数据端口，随后，她脸上便露出了喝醉一样的表情。
“说吧。”
台后的声音，等霉一万喝醉后，再次响起。
“你又有什么垃圾朝我这边倾倒的。”
“嗝~”
霉一万打了个嗝，醉眼朦胧地扫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眼，摇了摇头。
“不愿意说？”
“是...没有！”
低声回应的中途，间隔了一下大声将‘没有’吼出来后，霉一万的脑门便磕在了漆黑的台子上，整个人彻底不动。
而在霉一万脑门磕在台子上一动不动后，一个娇小身影，出现在仍敞开的门口。
“抱歉，这里不接待生客。”
然而在这个身影迈步进入时，台后面的声音出声阻拦。
“一回生二回熟，我多来两次，也就成熟客了。”
面对看不见身形，不确定来源的声音的阻拦，没名字毫不在意的反复进门出门。
在第三次进门后，她准确看向了声音的来源方向，霉一万醉倒的台子的上方，“这下，我们熟了，我可以进来了吧？”
“......”
回答没名字的，是一阵沉默。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在一片漆黑中，没名字精准地找到位于霉一万身边的座椅，跳着坐了上去，碰不着地的双腿来回摇晃。
没名字坐下后，沉默仍在继续。
“客人来了，你这店主都不招待的么？”
“首先，这里是诊所，上门来的都是患者，你不是患者，无需招待，其次，哨兵，我们五个与其他人分开后，不是约定过，没有72号命令不允许私下见面的么？”
“哨兵？”
听到头顶上的发声装置通过结构布局，从面前传来的声音后，没名字疑惑地歪了下头，“那是谁啊？”
“原来如此，你是用这种办法规避约定的么？”
“呃...不好意思，我们以前认识？”
随后，这么问的没名字自己就否定了这个问题。
“不对啊，我在这里不可能有熟人的。”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身边的霉一万。
“我们这张脸有过一万个，你...是不是把我们和你们认识的那个搞混了？”
“......”
又是一阵沉默。
“算了。”
没名字等了一阵，发现身边的霉一万没有醒来的意思，跳下座椅。
“她的涨我付了。”
从腐金兽皮短裤的兜里取出一个和霉一万右手小臂上的金属物体一样的东西，丢到漆黑台面上后，没名字背着醉死过去的霉一万走出店门。
“她不是哨兵？”
“不确定，但我佩戴的哨兵分体告诉我，她的确是哨兵无疑。”
“那她是怎么回事？从她刚才的表现来看，她真的不认识你。”
“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我们都能确定，只有哨兵失踪了。”
“但我们的哨兵分体依然能正常使用，这证明哨兵并没有出事。”
“如果哨兵没有事，那刚才的那个人是怎么一回事？”
“需要我过来帮你试探一下么？”
“不需要，72号给我们的指示是潜伏，等他那边的消息。”
“可如果刚才那个就是哨兵，她那样，不会给我们造成什么威胁？”
“应该不会，被她扛走的那个倒霉家伙昨天来的时候说过，那是个编外个体，无论她是不是哨兵，编外个体身份的任何动静，都会被这地方无视。”
“不过你谨慎一点，对那个家伙保持关注。”
“明白了。”
......
“所以，哨兵到底是谁？”
背着霉一万走的没名字，听到了黑店里的对话后，越发得一头雾水。
“我不是打破了装我的器皿，从那恶心地方掉下来的么？为什么他们那么肯定我是那什么哨兵？”
“奇怪！”
“......”
啊这......
本来就没醉死，正享受着被背负感觉的霉一万，更是脑袋梗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她，该不会被卷进什么奇怪的危险事件里了吧！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