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这编外个体,好讨厌
疑惑归疑惑。
霉一万并没有把疑惑转为实质的言语、眼神或动作。
在身边的编外个体向对面介绍了她的身份,与那个憨大个互相点头示意了之后,她便摆出一副了熟于心的态度,旁观着编外个体与对面几个人的谈话。
刚一有了当老大的觉悟后,她就发现自己变化极大。
仿佛从什么无形的约束中蜕变挣脱出来一样,前后差别大到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虽说对自己的变化难以置信。
但她发现,自己并非不能接受这种转变。
这也是这孩子希望看到的么?
看着明明是一副小人儿模样,但面对对面五个高挑身材形成的气势压迫,却丝毫没有任何被气势压过受拘束模样的编外个体。
霉一万的眼神,在不经意间闪烁了一下。
编外个体一对五不落下风的交谈,并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双方都在字里行间试探着对方,很多字眼她认识,但连起来听就让她有些云里雾里。
是她们在互相找寻对方话语里的破绽,以此为突破口,为自己一方在合约中谋求更多的利益么?
但为什么她们的谈话内容谈着谈着,转向了家长里短?
不过......
这孩子居然曾经和他们是一伙过的啊。
从编外个体与对面五个在她眼里仅稍差第一偶像一筹的女性的对话里,深沉含义霉一万没听出来,反倒是从中了解了编外个体的一部分过去。
从她们为了拉近彼此关系的话语里得知。
编外个体和对面的几个人一样,都是从上层人位于穹顶层面的实验机构里逃出来的。
只不过面对对面的套近乎举动,编外个体表现得无动于衷,准备用一句她没有相关记忆就应付过去。
她们说的,应该是真的。
霉一万可以肯定自己的这个结论。
因为她们对编外个体的熟稔,没有半点扮演和伪装。
但她同样也可以肯定,编外个体对对面这几个人的陌生,也同样是真的。
编外个体说她没有相关的记忆这件事,并不是她为了表明自身与对方的不同立场,而随便找的应付理由。
编外个体和对面这几个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霉一万很好奇,但她并没有将这份好奇化为实质,出声干扰编外个体的节奏,向对面问询。
她虽然听不懂对面五人在与编外个体对话时,话语里的机锋,但她还是能明白,对面与编外个体试图拉近彼此关系的意图,并不是为了恢复双方曾经的关系。
因为这种私下里才有的谈话,一旦摆在明面上,就不再是单纯为了拉近关系。
既然不是单纯的为了拉近双方关系,那么相关话题就不是身边这孩子想结束就能结束的。
果然,面对编外个体的应付态度。
对面几人并没有顺着编外个体的意愿走。
五个人内部你一句我一句,就把这个话题进行了下去。
这个憨大个......
霉一万看了一眼对面这个试图插话进五人对话里,却被五人中的一个瞪眼憋了回去的,在场唯一的男性。
看来这家伙在对面五个人里没多少威望。
而且......
霉一万注意到,正与编外个体对话的五人里,其中三个看向憨大个的眼神,基于自己对表演科目里眼神内容的了解,有了明悟。
以爱情为主、亲情为辅的纽带建立起来的伙伴关系么。
这六个人,虽然因为另外五个里有一个搅局的存在,看起来关系并不牢靠,仿佛只要搅局的继续存在下去,他们的关系终将会崩解。
但......
实际情况显然并不是这样。
霉一万不动声色地着重看了一眼那个搅局的个体。
你敢不敢把你看向那憨大个的眼神,表现得再明显一些!
这五个人中的搅局的,虽然表象上对五人之外的憨大个很是不客气,但她这种表现明显自身习惯了强势的体现。
这种强势之下,隐藏着比另外三个更加厚重的专一。
对面那个憨大个这是也明白这一点么?所以面对她的强势,隐含着一种宠溺?
感觉自己仿佛被大量营养液灌满,连嗓子都有些满得发堵的霉一万,将注意力从被称为秩序的和憨大个的两人那里移开。
嗯?
她这是?
而就在霉一万转移自己注意力的时候,她发现对面五人中的混沌若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
注意到自己正在试图分析他们了么?
这五个关系默契到仿佛同胞生下来并一起长大的人里,自我介绍自己为混沌的这个,在对话中说话的次数最少。
但经过她稍加观察后明白,这混沌的沉默寡言不是她性格羞怯。
恰恰相反,她反而是除没自我介绍过的憨大个外,五人里真正能一锤定音的决定性存在。
她开口不多,但每一句话都刚好能将即将被编外个体主导的话题,拉回到双方位于同一水平线上的程度。
看了一眼五人里强势的那个,又看了一眼名为混沌的个体。
霉一万感觉有些诧异。
她们两个,起名的时候是不是起反了。
浪费时间的谈话,终于进入了这一次双方合作的主要目的上。
不过霉一万对自己当下的自我认知很清楚,她虽然是自己这一方的老大,但目前还只是一个练习生程度。
所以主导合作的依然是身边的编外个体。
她来这里,一方面是双方能做最终决定的人需要直面对方建立互信关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配合身边的编外个体,做一些她身为老大该有的表态。
这一次的见面,双方就只是达成了合作的意向。
明确了双方建立在合作前提下的,各自一方的底线和诉求。
至于合作内容的具体细节,双方的责任及义务,是意向达成后才会谈的东西。
没有多少约束力的合作协约,在她与对面的憨大个各自签字落笔后,正式建立,随后因为时间关系,双方各从各的来的方向返回。
之后需要讨论博弈的部分,不需要双方再亲自会面,线上进行即可。
由于只需要沿原路返回,霉一万和身边编外个体的返程不再是一前一后。
“哈哈哈哈......”
在双方拉开足够远的空间距离后,还没等霉一万问编外个体些什么,她身边这个套了一层开拓者服装也依然看着娇小的编外个体,便毫无形象地跪地捶拳大笑起来。
“锵菜刀?噗哈哈哈......”
可能是知道她想知道她突然笑起来的原因,编外个体断断续续的在笑声里夹杂着别的话语。
“哈哈哈......那家伙...那家伙那是...哈哈,那是什么鬼代称!笑,真是,真是要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呃,有那么好笑么?”
看着眼前笑得连气都快喘不上来的编外个体,霉一万还是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锵菜刀72号,这个明显是隐藏真名的代称,有什么好笑的点么?
“吸...呼——”
终于从狂笑中缓过气的没名字,想要抬手揉笑出眼泪的眼睛。
但有面罩阻隔,没名字的揉眼动作止步在了面罩上,只能对着霉一万眨巴着眼睛,把干扰视线的眼泪弄掉。
“抛出来的梗没人能接得住,遗憾啊。”
“你和他们真的认识?”
霉一万直接无视了,眼前这明显还没恢复正常的编外个体故作出来的遗憾失落。
“可能吧,但我不记得了,爱他们怎么说。”
在她的注视下,编外个体表现得很无所谓。
“反正在我自己的记忆里,我是自己一个人打破的容器,一个人从那上面掉下来的,跟他们无关,他们说归他们说,我信不信是我自己的事。”
“你觉得,他们是在骗你?”
“这倒不至于,他们说的,应该也是真的。”
编外个体脸上表现得,对自身的肯定态度,让霉一万看得有些羡慕。
“我不认为,有什么人能骗得了我。”
“那你真的,曾经是他们说的那个哨兵?”
刚才编外个体与那五人的对话里,夹杂了太多额外意图,让她不仅听不明白,更听得很不痛快,不过这不妨碍她对编外个体的过去的好奇。
“是...也不是。”
没名字抬起来准备摩擦下巴的手,在霉一万的注视下被挡在了面罩上,只得隔着面罩隔靴搔痒。
“我打破容器之后,查了一下我的培养数据...其它的不提,我发现我在被培养的时候,中途出现了一段无法调查的空白阶段。”
“或许那段空白阶段,与那几个人口中说的哨兵有关。”
不过就在霉一万准备接着编外个体所说,提出自己新的疑惑时,身边的编外个体看过来的眼神打断了她。
“但即便这段空白,能用来证明我曾经是那什么哨兵过,但我也不认为当初身为哨兵的我,是我。”
编外个体看过来的,不仅有眼神,还有两道投入她眼睛里的红光。
红光闪过,她眼前立刻出现了属于庞大数据内容的部分节选内容,里面描述的是编外个体空白两侧的培养数据对比。
“发现了么?”
在霉一万自己认真查看摘选的培养数据的当口,身边的编外个体还特意留了一点时间等她看完。
“如果按照空白前的培养数据发展,我应该一副大人模样...但我现在,却是这样的状态,再加上空白之后培养数据最开始的挽救核心单元崩溃的部分。”
“我有理由肯定。”
面对并排继续行进在返回企业城范围路上的编外个体,即便侧着脸,霉一万也能看到她那有些锋锐的眼神。
“我不是他们说的那什么哨兵,曾经身为哨兵的我,估计是他们说的那什么哨兵控制下的傀儡...又或者是被寄生的寄主。”
“而且。”
没名字低头看向了抬起的手。
“当时的那种状态,对我本身产生了极大的伤害,所以那些试图挽救我的培养者,才会用代价极大的手段,让我自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不觉得我自己会这么代价极大的伤害自己,所以那个哨兵的我,肯定不是我。”
“......”
面对编外个体这可信度极高的推理判断,霉一万只能选择沉默。
她从身边这孩子这里听到的内容,在刚才她与那边那五个人的对话里,完全没有涉及。
但仅凭她自己收集到的可信数据,再结合上那五个人谈话里隐约透露出来的部分细节,就能得到这么多的结论。
这孩子,还真是可怕。
“我又不会吃人,你那种眼神看我做什么?”
沉默的霉一万,突然感觉自己护目镜被一个脑瓜崩弹了一下,反应过来,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面前编外个体的靠近,一下子距离极近。
“啊?我什么眼神?”
“我要不要拿镜子给你照一照,让你看看刚才的眼神?”
“你都说是刚才了,我怎么可能照镜子看到。”
遗憾因为彼此装束,没办法近距离拥抱的霉一万,抬手按了按面前编外个体的脑袋,把话题改换到与远离的那六人的合作事项上。
“他们就是我们眼下的破局关键?你和他们合作什么了?”
“关键?”
甩开霉一万按压的手的没名字,摇了摇头。
“他们只是破局要素,不是关键,接下来要让企业城自顾不暇,靠的是我们自己的手段...他们,就只是外部的辅助而已。”
“外部?”
“嗯。”
结束摇头动作的编外个体,在她疑惑地注视下又跟着点了下头。
“他们现在已经成功扎根在企业城之外的原生保护区里,还在那里有一定的影响力...企业城的手段在保护区里被严格受限,他们在保护区里的持续存在本身,就是我们破局手段能够达成目的的重要辅助。”
“保护区?那又是什么?”
明明她已经跟着编外个体学了很多东西,但霉一万发现,编外个体那里总有新的东西等着她去发现,去学。
“这个等之后有空闲的时候我再详细告诉你。”
没名字竖起被金属手套保护着的手指,左右摆动了一下。
“我们与他们合作的前提,是我们能提供他们需要的东西,而且这个东西,还是所有企业城没办法提供给他们的那种。”
“什么东西?”
经过这些天的学习,对自家什么情况比较了解的霉一万,想不到自己这边有对面所需要的东西。
“你以前在我给你的东西里见过...就是那个培养我的器皿。”
“那个?”
编外个体这么一说,霉一万立刻反应过来。
“那东西我们没有啊。”
“只是现在没有,那一套东西又不难造,只要他们需要,我们随时随地都能提供。”
“他们要那东西干什么?”
再一次认识到身边这孩子的神通广大后,霉一万诚心询问其中缘由。
“难道你没发现?”
面对她带着疑惑的目光注视,被她看着的编外个体转过头同样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我发现什么?”
或者说自己应该发现什么?
被身边这孩子反过来疑惑地看着的霉一万,有些奇怪。
“我见你那么认真的打量他们,还以为你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不要卖关子,直说啊。
“他们和我,以及上面的人一样。”
没名字刚被放下的手指,又被竖了起来,还顺势往上指了指。
“都由生物质构成这件事。”
“......”
被这么一提醒,霉一万立刻恍然。
怪不得她在看到那六个人的时候,总有种自己忽略了什么的感觉。
现在仔细回想她看到的那几个人,尤其是她在观察那五人身上穿着时被下意识忽略的细节,这才发现,那五个人的身体线条也太自然了一些。
一些肢体动作的摆动,以及动作发生时带动起来的褶皱。
与她这种全身大部分无机化改造的身体,完全是两种状态。
“那五个人里,有四个要做母亲了。”
见霉一万脸上露出恍然神色,她身边的没名字停顿了几秒,才再次开口。
“但他们现在所处的保护区境况,还不足以安定到让她们安心待产,所以才需要在穹顶上面都算是禁品的人工培养器皿辅助。”
“......”
成为母亲?
说真的,她有些羡慕那几个人了。
霉一万下意识地抬手抚摸自己的无机构造的身体。
虽然这个身体只是伪装身份的身体,但她的构造基本上与自己的身体相差不大。
在教养院得知自己未来将要,且必须做什么之后,她连提出反对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去做了就业知识灌输,同时连身体也都在同一时间被进行了无机化改造。
以前,她的脸,和脑袋里的大脑,还能算是她自己的。
现在,她连自己曾有过的脸,都在交易后成了别人的,整个人只剩下了大脑是自己的。
“明白了。”
“嗯?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我成为老大后,像你说的那样,有了和上层人对话机会后,我还要再继续做些什么了?”
“请说。”
“我要......”
霉一万攥紧这个身体的拳头,感觉自己又有了新的生活目标。
“夺回我自己失去的身体。”
“......就这?”
然而编外个体的话,如同冷水一样泼了过来。
“什么就这,这对我很重要!”
“你想要一具生物质身体跟我说啊,我随时都能给你定制一副出来,除了改变不了性别,模样身段随你挑。”
“呃......”
这孩子,怎么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呢!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