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怨来
作为旧贵族避暑度假庄园的选址地。
这里的环境可以说得上是依山傍水，表里山河。
旧庄园改造而成的教堂后院，就连着一片坡度较缓的山脉余尾。
虽然这片山坡地形因为滥砍滥伐的缘故，已经不具备景物观赏价值，但它依然是个不错的孩童狩猎场所。
“噫！中了，中了！”
“看！一串二，太厉害了！”
没有任何遮掩的孩子叫嚷声，清晰地传导到教堂这边。
坐在教堂顶楼隔间背阴窗口边的任窘，听到响动的左侧耳朵动了动，但他的目光却依然看着手里的居家蜘蛛。
这只依靠几条长腿把自己身形撑大的瘦小蜘蛛，迷茫地在他手里乱转。
它已经沿着消瘦手掌的掌心纹路来回走了好几圈，都没有离开他掌心范围。
时间一点点流逝。
烟火气，从山坡那边，沿地形滑溜到了教堂这边。
烟火气中夹杂着的烤肉味道，以一种刺鼻呛人的姿态勾引着人们的感官，并继续往教堂另一侧的农庄蔓延。
一些农庄中人，循着肉味，绕过教堂往山坡那边而去。
然而在这些村人上山的时候，教堂收养的一众孤儿却从山坡的另一条路边吃边走，回到了教堂。
一众孤儿裹挟而来的烟熏味，污染了教堂。
教堂顿时被大人的呵斥声，以及孩子们念诵宗教典籍的声音充斥。
在教堂里的呵斥声结束，念诵声也在一段时间后消停下来后，任窘坐着的窗口边外侧，突然探出来一个脑袋。
“原来你躲在这儿啊。”
作为让一众孤儿裹上了呛人烟火气挨训的祸首，但自身却没沾染半点异味的爱雅，从外面把屋顶天窗撬开，翻身进隔间。
“怪不得那些家伙四处找你找不到。”
一进来，爱雅就被隔间里的积尘环境逼得眉头紧皱，选择留在被特意清理出来窗口地带，看向身旁的任窘，“这窗户也没被人动过，你是怎么进来这地方的？”
“喏。”
任窘抬掌示意了一下蜘蛛，“因为它。”
“你玩这东西干什么？”
虽然不害怕虫子，但看到蜘蛛的爱雅还是一脸的嫌弃，说着就要挥手打掉。
“这家伙的家族世代居住在这里。”
任窘挪手躲过挥打，让手里的蜘蛛免遭厄难，“除了当初建造这地方，以及后来改造这地方的建筑师，没有谁比它家族更懂这里。”
“嗨，你整这么玄乎干什么。”
虽然没打死蜘蛛，爱雅脸上的嫌弃神色越发浓郁，但挥过手后，她却并没有继续完成未完成的事情，转而顺势收手并摆了摆，“多看两眼这地方的建筑外形，再对比一下内部已使用空间，只要脑子够用，怎么也能知道这地方那里有暗房。”
“而且......”
爱雅抬手拍了拍身边的屋顶天窗，“要不是这地方禁止那些熊孩子翻墙揭瓦，有这个在，随便个什么人都能进来，我问你的是，你是怎么进来的，不是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们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面对爱雅的质问，任窘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
“......两个月了，怎么了？”
看着提问自己的任窘，爱雅迟疑了一下，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于是犹豫过后选择回答。
“都已经两个月了。”
任窘将抬着蜘蛛的手放低，指尖着地，让蜘蛛顺着他手指方向逃到这顶楼隔间的石板地面，见蜘蛛藏匿了自己身形后，才抬眼看向爱雅，“那你有意识到这里么？”
“......”
见任窘这么问，爱雅没有回答，而是皱着眉蹲下身，抚摸着这阁楼的石板地面，然后又转头从天窗向外面看，陷入思索。
“嗯，看来你还不算傻，意识到了问题。”
任窘一副‘孺子可教’的态度点点头，“虽然现在的外表如此，但我们可不是什么孩子，这里的规矩管得了别人管不了我们，你在我发现这里并来到这里前，一直没发现这里的存在，就应该能明白这里的特殊。”
“别卖关子，有什么话直说！”
很不喜欢任窘现在腔调的爱雅，直接粗暴打断了他的表述。
为了表达自己的态度，她还将拳头在身前晃了晃，一副‘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的表情。
“......”
被爱雅威胁的任窘，停顿片刻，脸上表情依然坪淡，但嘴里出来的话语却直接了不少，“这阁楼设计的很巧妙，建造它的人，化天然为己用，利用元素晶石在地质变化过程中，意外粉末化并渗透到普通材质岩石形成的特殊材料，弄了这么一个消除存在感的阵势。”
“等一下。”
听到这里，爱雅抬手打断任窘的描述，表达自己的疑惑，“我记得咱们刚来这里时，你说过这地方存在时间至少也有七百年了。如果按照你说的这样，这地方一开始就被设计成这样，那它怎么保存这么长时间的？”
“你关注这个干什么。”
话题进行到这里，任窘很直白生硬地用问题来转移话题方向，“你就不想知道这里藏了什么吗？”
虽然任窘转移话题的办法直白生硬，但看着闻言双眼亮起来的爱雅，显然他的办法很管用。
“藏了什么？”
联想到这地方曾经是公爵级别的贵族庄园，并且这里还是一开始就有的秘密空间，联系到宝藏或与之相关信息的爱雅，顿时将目光转移向这积尘到一片灰的阁楼里，寻觅着被掩埋在尘埃里那些有价值的事物。
“别想了。”
然而调起爱雅兴趣的任窘，却无情地打消了她对这里的期待，“这地方的正下方，是曾经的公爵书房的一角，除了书，还能有什么。”
“......”
听到任窘这么说的爱雅，闪亮着的双眼暗了一下，然后很快又重新亮起，并且亮度还超过刚才，“既然能藏在这地方，就证明书里的内容很有价值，说不定是藏宝线索什么的！”
说着，她整个人就准备进这个和他们家客厅面积差不多的阁楼深处，想要挖掘那些被蛛网落尘组合着掩埋起来的东西。
“很抱歉，你说的那东西这里以前可能有。”
然而任窘又向着爱雅泼了一瓢冷水过来。
“......”
以前可能有过，就意味着现在没有。
立刻想明白任窘话语内含义的爱雅有些不死心，反呛了他一句，“你什么都没做，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没有？”
“这里有六个密封箱子。”
被反呛了的任窘，直接拿出证据，“每个箱子都放了七本兽皮裁剪装订的书，书里记录的内容不过就是一些没有机密信息的家族族谱。”
“......听着就好像你看过了一样。”
“到了我们这个程度，有时候看书并不需要亲自翻开阅读。”
“既然这里什么情况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一直留在这里。”
心情被这一起一落弄的有些糟糕的爱雅，直接板着个脸，一副‘你不给我个合理解释，就等着挨揍’态度地看着任窘，“还专门把我引来这里。”
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彼此的位置在哪，都在双方的感知里一清二楚。
如果任窘只是单纯发现了这里，他只会在这里看过一眼后离开，根本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等她过来。
“那个......”
原本还一直淡然表情的任窘，这个时候却有点窘迫起来，抬左手扣了扣侧脸，一副不敢与爱雅正面对视的模样。
“那个什么？说！怎么回事？”
上一次任窘摆出这幅表情的时候，他们两人变成了现在的豆丁样，感觉到自己将要被坑的爱雅，顿时威胁起了面前的任窘。
连拳头都比在了他鼻子前。
“我来这里的时候，不小心触动了这里的什么封印......”
“封印？！”
和任窘一样，都博览群‘书’的爱雅一听到这个，嗓门一下子就高了起来，“你把什么鬼东西放出来了？！”
毕竟凡事一扯到封印，按照正常的小说剧情发展，肯定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而且现在正值这个任务世界处在元素大退潮期间，封印里说不定封着什么天灾级别的要命存在。
“没有没有。”
任窘赶紧摆摆手，一副‘我很真诚’的模样与爱雅对视，“封印刚被触动就被我按回去了，没把里面的东西放出来，这个你得相信我。”
“......”
爱雅沉默。
虽然眼前这家伙，自来了这个任务世界就一副不靠谱的状态，但在印象里，对方经历了三个任务世界至今，都没有捅过什么篓子，还在上个任务世界给她收拾过她没什么印象的烂摊子。
所以见任窘这幅态度，她决定相信他一次。
然而，这份相信，她相信的有限：“说吧，怎么回事，如果没什么事情发生，你也不会专门在我这里多一嘴。”
“......我提前跟你说这个。”
挥手在连灰尘都没有的额头，做了个抹汗动作的任窘，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是想让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准备转身从天窗出去的爱雅，暂停下来斜眼看着任窘。
“不知道。”
正准备从阁楼地板上起身的任窘，缓缓站起来以后摊手耸肩，“这里的封印封着什么我还没来得及看，刚冒头就被我手快得按了回去，但封印本身终归是被我触动了，说不定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提前跟你说一声。”
“......”
听到任窘这么说，斜着眼看他的爱雅沉默着，用刀子眼神飞了他一下，翻身出天窗。
“话我已经都说完了。”
看着爱雅一点都不在乎高度的，从十六米高的阁楼屋顶跳了下去，跟在她身后但并没有出天窗的任窘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喃喃道，“要是被吓到了，可不能怪我啊。”
说完，他将被撬开的阁楼天窗关上封好，然后一个响指过后，消失不见。
......
爱雅带着一众孤儿从山坡上回教堂的时候，时间都已经到了傍晚。
因此没过多久，从早到晚都挂在当空的太阳彻底暗淡，正式入夜，而一轮圆月在短暂的漆黑后，取代太阳出现在天空顶，与群星一起照耀着大地。
教堂本身虽然一日三餐，但就管孩子们在晌午的一顿饱饭。
因此这个时候，孩子们大多会在饥肠辘辘中，勉强的入睡。
不过今天因为有爱雅带领同住一个睡房的一众孤儿下午在山里打了牙祭，因此睡房里难得没有咕噜声响彻。
取而代之的，则是孩子们熟睡的呼噜声。
“哇~~哇~~~哇~~哇~~~......”
但就在万籁俱静的夜里，一阵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声，却在教堂里响彻。
婴儿啼哭声响起的那一刻，听到声音的任窘和爱雅，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睛，并从他们躺在一起的吊床上翻身坐起。
“这...这就是你说的动静？！”
清晰听到婴儿啼哭声的爱雅，掩饰不住恐惧情绪的脸上，满满是对任窘的埋怨。
这个教堂掌握着周围所有农田的所有权，农庄里的农户都是教堂的佃农。
这座教堂虽然收养孤儿，但却不直接养育没有自理能力的幼儿，那些被教堂修士带回来的幼儿，会以减免部分佃租的形式将孩子交给农户养育。
等幼儿长大到有一定自理能力，又无法下田帮大人做农活的年岁，才会被教堂收养。
因此此刻在教堂响起的婴儿啼哭声，只能是因为封印被触发后引发的异常事件。
“你明知道我怕这个，你却瞒着我不说？！”
怕吵醒其他熟睡孩童丢面子的爱雅，尽量压低嗓音，但语气里对任窘的不满却压低不了。
“外面具体是什么情况，你看都没看一眼就下结论？”
任窘同样压低声音的回着爱雅，“说不定是有夜里回教堂的修士带了婴儿回来，又没来得及送到农户那里。”
确定了外面响动不是幻觉后，先爱雅一步离开吊床，以潜行的动作往睡房外走去，并且还在潜行的同时，招呼爱雅跟上。
“......”
半个字眼都不相信任窘的爱雅，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选择跟上。
毕竟按照恐怖片定律，怕鬼的人，最好时刻紧跟在不怕鬼还有手段对付鬼的人周围，不然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这个人。
按照设定，恐惧是鬼的食粮。
在鬼弱小的时候，怕鬼的人就是鬼的第一目标。
出了睡房，还没等两人走多远，教堂里那些修士的个人卧室或三、五人一间的宿舍，都纷纷应着婴儿啼哭声亮起了光。
整个教堂，主教、执事，以及其余修士一共也才八个人。
在任窘和爱雅躲在阴暗角落的时候，所有成年修士就都汇聚在了户外空地上，低声商量着什么内容。
“喂，他们在说什么！”
修士之间的对话，说的语言是修士专用，听不懂的爱雅只能问任窘。
“他们在说这里发生了典籍记录里的异常事件，正询问主教该怎么......你打我干什么！”
正翻译总结着修士们的对话内容的任窘，突然转头看向爱雅，抬手拦下了她打过来的第二记拳。
“真的闹鬼了，这事都怪你！”
被拦住拳头的爱雅，看着任窘，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
“哎呀，闹鬼算什么，这种事在这种任务世界不是日常么？”
“日常也不行，我又没有你那种加持，遇到鬼我不就......诶？他们怎么回事？怎么这就离开教堂跑路了？”
还没等爱雅换手给任窘第二拳，户外空地上的那些修士在年纪最大的主教说了什么后，便手举火把排成有序队列沿走廊往教堂外跑去。
看他们的样子，完全没有打算叫醒教堂里那些熟睡孩子一起离开。
“他们就这么走了？不管我们了？”
爱雅的这句‘我们’，也包含了教堂里所有的孩子。
“......有意思。”
这个时候，能听懂修士语的任窘，却一点也没有爱雅那般惊慌，反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这有意思是几个意思？！诶？！你干什么去？！”
听到任窘低语的爱雅，直接锤了他一拳，然而还没等她第三拳落下，她身前的任窘就起身往婴儿啼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见任窘开走，爱雅也赶紧跟上。
因为教堂修士们都集体撤离，因此两人也就没有继续掩饰身形的潜行，直接快步来到婴儿啼哭声传来的地方，同时也是整个教堂用来礼拜和孤儿们集体用餐的场所。
“嘶......”
在跟在任窘身后的爱雅，刚一探头看婴儿啼哭声来源时，就被眼睛看到的场景吓得倒吸了口凉气。
如果不是她及时捂住嘴，尖叫声差一点响彻整个教堂，乃至教堂周边。
只见礼拜堂深处那座抱子慈母神像座下，一群婴儿怨魂正在那里蠕动爬行。
这些婴儿怨魂一个个都缺骨少肉，一副被人烧熟了吃了好几口的破烂模样。
但不知为何，任窘和爱雅两人并未在这些怨魂眼里遮掩身形，但数量庞大的它们却没一个看向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在神像周围蠕行，发着听着瘆人的啼哭。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这个世界居然还有这条规则，嘶......”
这次倒吸凉气的轮到了任窘。
“......焯！”
了解这设定的爱雅，恐惧感消退的同时，也跟着发出了自己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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