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分层
三维城市的最下层城区。
与次一级的下城区,存在着一个类似虫洞的天然传送通道。
当任窘动用些许黑客手段,驯服了最下层城区核心区驻守着的构装体,这个肉眼不可见的天然传送通道,便向两人彻底张开那毫无防备的怀抱。
经过任窘检查,确定传送通道另一头的安全后。
再也忍受不了最下城区肮脏的爱雅,迫不及待地投身没入其中。
“谢谢你们送我到这里。”
站在传送通道入口的任窘,回头看向围拢在他身后的一众蜘蛛构装体。
这些蜘蛛构装体,虽然在他这里看着就像是对主人颔首摇尾的宠物狗一样,并且单拎出来任意一个,寻常人也能用人海战术磨死,但毫无疑问,它们依然是极度危险的杀戮机器。
具有禁魔、强效毒痹效果,现用现做的蛛网。
能够高速弹射攻击,既可以用作远程攻击,又能用来拘束控制。
再配合上高密度坚韧金属一体铸造的锋利蛛足与螯牙,以及全身免疫元素攻击的防御外壳,数量过千后集群堆过来,绝对是各种闯入这最下层城区环境的人的噩梦。
他能用比较低代价,免疫它们的危险。
不过是他仗着自己是完全体状态,直接算力碾压。
换成其他闯入者过这一关,估计只能用绝对的实力来物理碾压。
“我知道你们想继续跟着我。”
任窘对着这些智能化程度极高的构装体挥了挥手,“但别忘了你们还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各回各的工作岗位上吧。”
听到任窘这番话,又看到他这番手势。
看着他的一众蜘蛛构装体,纷纷用它们那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环视的八个眼珠子,闪烁起了人形化的光彩。
如果能忽略掉它们那蜘蛛模样的狰狞外形。
单看它们的眼神,简直与听到主人要离家上班自己独自留家看守的小狗一模一样。
不过也正因为这些蜘蛛构装体的智能化程度较高,因此在任窘说完话、挥完手后,它们并没有听话的离开,而是很有自己想法的继续围拢在传送通道附近。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仿佛倾听到了这些蜘蛛构装体们的心声一般,任窘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我知道你们担心这一别就是永远,所以舍不得我。”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说的话却不能这么诚实。
他在说这话的同时,还俯身摸了摸最靠近他的那只构装体八个眼珠子中间的位置,“放心,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都知道这话真实程度不高。
当然也就不能指望这些蜘蛛构装体相信。
还没等他摸完复合材料顶盖的手移开,被他摸了的构装体便用锋利的前端对肢,轻搂住了他的小臂。
“唉,看来我也要做一回挤上车就关车门的那种人了。”
见状,任窘脸上的无奈越发明显,摇着头,继续开摸手下构装体的顶盖。
“既然你们的原型,是类似石炭纪的猎守蛛,那没有一个能隐藏自身的巢穴怎么行?”
这么说着,任窘向后抬起空闲着的那只手,虚按在身边那看不见的传送通道上,“这是我专门为你们制作的巢穴,这下你们能安心了吧。”
虽然传送通道眼看不见,手摸不着。
只有亲身进入其中,体验过所处时空骤变后,才能了解到它的存在。
但抬手虚按在传送通道的任窘,还是令人诧异的,像是掰饼干一样,从传送通道上掰了一块下来。
只见他拿着传送通道碎块的手虚着揉捏了几下,然后按在了被他抚摸着的构装体的正中间的眼珠子上。
随着按压的动作结束。
包括被他抚摸着的蜘蛛构装体在内,每一只构装体的眼珠子里,都闪烁起了复杂的图案。
随着它们眼珠子里的图案越来越复杂,形成了一套很符合这个世界画风的法阵纹路后,所有构装体脚下都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井口。
这些线条光滑坪整,看着没半点波纹的漆黑井口。
却如同液体一般,缓缓将上面的蜘蛛构装体吞没。
几个眨眼间,围拢在任窘和传送通道周围的蜘蛛构装体便纷纷消失不见,只在地上留下一个正在缓缓缩小口径的黑洞。
“嗯,这下终于可以走人了。”
最后看了一眼这些从单人臂展直径大小,缩小到只有单人头径大小的黑洞,并隔着黑洞口与藏身其中的构装体们对视一眼,任窘轻松地转身没入传送通道。
这个世界类似虫洞现象的天然传送通道,传送速度远不是他经历过的冲动可比拟的。
一个跨步间,周围环境便完全变了个模样。
“嗯,这才是符合爱因斯坦-罗森桥描述的虫洞。”
体验着传送过程的任窘,很是煞有介事地点头,“那种奇异区纠缠相态翻转配合时空泡粘滞效应变相达成的时空传送,怎么想都太非主流了。”
可惜,他的这句吐槽,并没有被第二对耳朵听到。
传送通道的另一头,是一个遍布着霉疮、菌疤和锈蚀痕迹,以及弥散着呛鼻的老旧气息的空荡房间。
先他一步进入传送通道的爱雅,并不在这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四下只能看到被头顶发散着荧光的天花板照亮的,爬满了菌、霉和锈迹的灰青色墙体。
这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被人使用过了。
不过地面上突兀出现在房间中间,并笔直指向房门方向的新鲜脚印,以及被明显暴力踹开的房门,都显示了先一步来这里的爱雅的去向。
见到这种情形,任窘挑了下眉。
挑眉过后,他顺着地上的脚印跟了过去。
不过在临离开这个房间之前,他将被爱雅暴力踹倒还有些变形的房门扶起,掰正后重新装回到门框上。
这才在出房间后,有了个顺手把门带上的动作。
房门外头,是一个类似他在第二个任务世界被地区有关部门临时羁押时见过的走廊,一扇扇与他刚走出的房间房门,高度相似,也同样老旧的房门,排列在走廊两侧。
每一个房门上方,都镶嵌着一粒给走廊提供些许照明的荧光珠。
这些仍处在半衰期里的荧光珠看着稀罕,但本质不过是极其廉价的放射物。
被辐射后虽然不会给身体带来明显伤害,但长时间随身携带,又或者不小心把类似成分摄入体内,却会给身体带来不可逆的严重伤害。丟
而这,也或许是这里被废弃后。
这些荧光珠既没有被人带走,也没有被闯空门的存在撬走的原因所在。
毕竟放射性伤害针对的是最底层的生命单元,相当于是在损害血条上限,不能因为短暂的无伤就认为它危害性不大。
凡是小瞧放射性物质的人,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把天降陨石和王莽头骨制成传家宝的东汉皇室如此,后续接手后玩得比刘氏还勤快,并且在亲族间来回流转的曹氏更是如此。
提前近千年认为木乃伊骨粉有奇效服食的家伙,落得个暴毙而亡的下场,也怨不得谁。
脚印沿着走廊一路延伸。
顺着脚印一路行进的任窘,经过一个避光结构布局的弯折后,终于见到了爱雅。
这个看似埋在地下的建筑,其实漂在半空。
没有房门阻挡的门洞外,是一条断了半截的高架桥。
先他一步进入传送通道后找不到人影的爱雅,此刻正把手搭在高架桥的栏杆上,低头俯瞰着高架桥下。
陆地投影面积,比地球上排名前十的国际大都市加起来还要大,是一个怎样的概念?
那就是当你身处在这样的三维城市里之后,放眼放去,以为自己所看到的的一切,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这里的空气不是挺干净的嘛。”
任窘走到摘掉三防服头盔的爱雅身边,背靠着高架桥栏杆仰头向上看去,“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着?”
站在城市之外高远处看这座三维城市。
整座城市就仿佛像是触手可及的立体玩具。
整个城市最繁荣、最发达的部分,清晰可见,让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不由得心生向往。
但真正进入了这个城市内部,却只能发现,自己在外面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能在城市里面看到,触摸到。
任窘和爱雅两人现在所处的这座被废弃的悬浮建筑,处在了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
往上看,纯白云雾缭绕着的城市最繁荣地带,仿佛海市蜃楼里的仙境一般,是那么遥远且不可触及。
而往下,则是一片狼藉。
这个三维城市整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两头尖中间粗的陀螺。
从两人所在的建筑往下看去,两人先前所在的最下层城区,不过是下方一片狼藉里,稍微惹眼但还微不足道的黑色斑块。
更吸引人眼球的,反而是最下层城区之上的,那不知道该怎么分层的,如同战锤绿皮兽人宇宙舰队那般的狰狞建筑群落。
听到任窘问话的爱雅,一动不动。
任窘转身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去。
只见爱雅目光所及之处,距离两人大概有两、三公里的位置,一个身形有些佝偻,脸面布满冗皮褶皱,分不清是苍老还是丑陋的妇人,正抱着一个看着比较稚嫩的孩童,对着一个门面房里的店家苦苦哀求着什么。
孩童不知道妇人在焦急着哀求什么,还笑着抚着妇人的脸。
然后在嬉笑之余,还把好奇的目光放在店家那边打量着什么。
“他们......”
注视了有一刻钟,爱雅才用干涩沙哑的嗓音发声。
“什么?”
“他们,为什么还选择留在这里?”
抿嘴润了润嗓子后,爱雅才把问话说清楚,“这世界这么大,总有一个能容得下他们的地方吧?”
以两人的目力。
能轻易通过上下对比,发现生活在两人所在废弃建筑之下的这些人,已经不适合在这三维城市生活。
即便两人所在这个悬浮在固定位置的建筑,已经被彻底废弃。
但还是能从建筑本身的细节了解到,这三维城市里的很多公共设施和生活用品,都存在着一个重要的使用前提。
那就是能够收束控制自身发散的精神力。
甚至一些具有私密性质的事物,如果不懂得密钥,即便能很好控制精神力也无法使用。
不然先前那个传送通道所在的房间,找不到其它开启办法的爱雅,也不会选择暴力踹门的方式。
那些通过感性艺术途径获得这个城市入城资格的人,想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很大概率是通过人身依附某个人或组织团体的方式。
而选择人身依附,就意味着做出选择的人,必须得放弃什么。
要么是人格尊严,要么是人身自由,又或者两者兼具。
“你觉得,这个问题有问的必要么?”
两手食指摩挲着栏杆的任窘,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高架桥的栏杆防腐防锈做的不错,但长时间废弃和闲置,还是让栏杆上结了一层成分复杂的盐垢。
在任窘手指摩挲间,盐垢纷纷化作尘埃飘散,让被摩挲部分的栏杆恢复了光洁。
“这里外人想进来很难,但想出去就应该很容易了吧。”
比起任窘的摩挲,爱雅的就是死攥,如果不是栏杆的材质很坚韧,她恨不得在栏杆上留下手印,“这里的发展程度差距这么大,而且还有大片未开发的地区,总有适合他们的地方!这里又不是巴西,除了贫民窟再没有其它容身之处!”
虽然两人在这个物质位面的经历,不过是一条线段,看得不够宽、不够广,但也足够支撑爱雅做一些简单的推理。
无论是最开始的苦修士教堂地区,还是稍后的木材城镇,这里有太多适合这些已经不能留在着三维城市里生活的人离开后赖以生存的环境。
就像下面那个仍在为自己的孩子苦苦哀求店家的母亲。
与其哀求店家大发慈悲,希望无视保修期过一天的期限免费维修她孩子的空气过滤头盔,不至于让她的孩子像她一样早衰。
还不如干脆离开这里,哪怕给人缝缝补补,或者当个浆洗女工,都比留在这里继续呼吸毒性只是不致命的空气要好。
就像她说的那样。
这里不是已有土地全部私有,只能向热带雨林争地的巴西。
巴西贫民窟里的人,相当一部分确实是离开贫民窟后,再没有一块能让他们安身的土地的农民。
这里虽然把身份出身看得很重,没有一张正规的身份证明在手寸步难行。
但这些生活在三维城市下城区的人,也不是什么没有身份的黑户,他们完全可以选择离开这里,到一个不那么发达、便捷,甚至还有些落后,但不用呼吸有毒空气的地方生活。
“我问你一个问题。”
任窘重新转身,背靠着栏杆仰头看天,“除了特殊时期,以及真正心怀善意为社会做贡献的人,有谁是甘愿离开发达环境,去落后地区生产生活的?”
“......”
这个问题,直接让爱雅沉默下来。
“这。”
任窘靠近爱雅的那边手,先是往下指了指,然后又往上指了一下,“虽然比那低,但依然高过其它所有,同时也是离那里最近的地方。站得高,有时候并不能看得远,待在摩天大楼中下层的人往上看,只会看到自己所在那层的天花板,看不到天空。”
任窘的声音,慢慢扩散开去。
随后被周围萦绕的云雾吞没。
而在爱雅继续注视着的下方。
即便店家脸上的不耐烦已经异常明显,而抱着孩童的妇人更是有了退缩的意思,但孩童的咳嗽模样,还是让妇人奢求着希望的出现,继续与摆明了态度的店家僵持。
见到这种状况,爱雅依然没有对下面的那个店家和那个妇人,有什么情绪倾向。
虽然在她眼里,店家的不近人情表现有些面目可憎,妇人的表现让人同情,但即便是她,也很清楚地明白,问题的本质不在于店家或妇人。
人性,或许在个体身上有闪光之处。
但一旦扩大到群体,依然受社会氛围约束。
改变不了社会,个体能做到独善其身已是不易,指责他人顺应社会氛围的人性表现,不过是将自己内心的愤懑和矛盾转移给他人的无理智行为。
“走吧。”
将目光从上方那仿若仙境一样的地方收回,任窘离开栏杆,向建筑门洞方向而去。
“走?去哪?离开?”
爱雅终于让自己的视线偏转了一下。
“继清道夫、包租公、客卿、特工和博士之后,我又要多一个医生的职业了。”
即将离开断裂的高架桥,进入建筑门洞的任窘,抬手伸了个懒腰,“虽然咱当不了鲁先生那样医治人心的医生,但治病救人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
爱雅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都心有不忍了。”
任窘侧了下头,让爱雅看到他嘴角弯起的弧度,“没有我这种状态加持,回去了也会落下心病,为了避免我未来和心魔状态的自己对上,你这边我还是得多照顾一点的。”
话音刚落,任窘的背影便在爱雅注视下,没入了门洞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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