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未来
“那一天。”
“真人模样的构装体，如雨一样的从天而降，来到了我们身边。”
“我，父亲。”
“叔叔，阿姨。”
“哥哥，姐姐们。”
“每一个人，都分到了一个。”
“这些构装体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对一地看守注视着我们。”
“我们哪里都不能去，只能与看守着我们的构装体相对而站。”
“父亲抱着我一起，所以父亲和我的面前，站了两个构装体。”
“父亲的手很颤抖，我看了他的眼，他很恐惧，外面每传来一声惨叫，他就跟着抖一下。”
“我觉得很好玩，笑出了声，但却迎来了父亲突然的捂嘴，让我一时间出不上气，我害怕极了，因为那是父亲第一次面目狰狞地蹬我。”
“我想哭，却哭不出来。”
“因为父亲捂着我的嘴。”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面对死亡。”
“窒息的痛苦，让年幼的我挣扎不停。”
“然而父亲原本温暖但那是却异常冰冷的手，死死地压着我的脸，而他自己也屏着气，满脸涨红地看着我们面前的构装体。”
“幸运的是，我和父亲都活了下来。”
“出现在我们面前，所有人面前的构装体，只将我们连人带家的一起驱逐出了那里。”
“那个我梦里魂牵梦绕的天堂。”
“啊......”
......
“你叽叽喳喳自言自语的念叨什么呢？！”
站在山巅的爱雅，回头看向手捧一页纸，一本正经地低声诵读着的任窘。
她大声说这话的目的，就是为了打断正在生产噪音干扰她欣赏远处风景的任窘，因此也没有等对方回应，态度一表达完，便转头继续看风景。
爱雅的目光所及处，是一座宏大壮观的三维立体城市。
那里，就是两人刚刚撤离的，停留居住了近一年的地方。
此刻，那座三维城市，正在解体。
当然，用解体来形容，并不恰当。
此刻的它，更像是在排泄身体内部多余的部分。
不断有外形狰狞可怖，如果不拿头顶烈阳作对照，就难以分清上下左右的飘浮物体，被从三维城市下方看不见的低处抛出。
然后在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落向远方的同时。
其自身也在仿佛从三维往二维展开一般，出现了可以轻易辨别的上与下的变化。
远处那座三维城市，要排泄出来的部分，数量实在有些多，数百个飘浮物体接连不断的被其抛向各个方向。
其中一个，就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而来。
然后眨眼间，从两人头顶的较高处掠过，带起一阵要把人吹跑的狂风。
完成了由三维展开成二维变化的飘浮物体，在落地之前，便形成了类似战锤巢都一样的城市形貌。
然后如同浮空城一般，悬浮在它即将落地的荒野地带上方。
看着像巢都一样的浮空城，在悬浮的同时，其自身也在缓慢自转。
当它自转到某个角度，就仿佛拼图被调整到与空白处位置一致一样，开始缓缓降落。
从降落到落地生根，与下方大地融为一体的过程中，并没有什么意外事故发生，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到，仿佛重复进行过千百万次一样。
当巢都一样的浮空城市完成降落后。
一时间数不清的人形构装体，便纷纷从落地城市内部飞出。
成群结队凑在一起，簇拥着某个被着重看押着的事物，往三维城市所在方向飞去。
轰———
就在集群的人形构装体，飞行到远离落地城市较远距离之后，让人以为它们回归三维城市的过程，也像落地城市那样坪稳顺滑时，爆炸声的响起，打破了这种看法。
“？？？”
爱雅循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群穿着打扮怪异的人形存在，仿佛凭空出现一般，拦在了某群返回三维城市的人形构装体前方，也不见他们有任何沟通过程，便直接大打出手。
各种绚烂的法术光彩，人形虚影此起彼伏，让爆炸所在地绚烂异常。
有一就有二。
其它方向上虽然没有爆炸声作为事件发生的前兆。
但并不亚于爆炸所在地绚烂光彩的冲突场面，也一样引得爱雅将视线扫过去。
“......”
瞪大的双眼半眯了一下，爱雅转头问向任窘，“这些人在做什么？围堵那些人形构装体干什么？而且有几个我怎么感觉好像见过？”
“做什么？还能做什么，抢空岛的浮空核心呗。”
依然坐在山巅靠下位置，低头看着手上东西的任窘，头抬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看他的态度，远处各个方向传来的争斗画面，一点都不如他手上的东西有意思。
只不过比起刚才爱雅嫌他吵闹回头时，只捧着一页纸的情况，现在的他手上捧着的，变成了类似作业本摞起来的集合。
只见任窘眼神快速扫过最上面‘作业本’里的内容后，便双手交换，将看过的‘作业本’最上位置挪到了最下。
动作之快，仿佛形成了一种循环。
“浮空核心？！”
明白远处纷乱现场的关键重点后，爱雅双眼一亮，有些跃跃欲试，“好东西啊，我们要不也抢一个？”
远处那些地方都乱成了一锅粥。
此刻的两人就算亲自出面争夺，也能很好地隐藏身份。
而且她也很好奇，想要研究一下这个世界里的这种能达成集成了曲率和自成引力环境等效果的浮空核心，其神奇之处。
“抢那种垃圾干什么？”
然而还没等爱雅准备将意动转化为实际行动，看着‘作业本’的任窘，就反手取出了一个水晶球模样的东西晃了晃，“能用在下层区空岛的浮空核心，想想也知道那不过就是些已经被淘汰多时的旧破货色。你想研究，我这里有更好的。”
“......”
视线随着任窘手里的水晶球同步上下晃动两下后，爱雅默默地转过头，重新看向那些纷争中的现场。
对方已经对她说过，所有涉及启蒙的部分，都以教具的形式给她了。
既然与空岛浮空核心相关的水晶球在对方那里，就意味着水晶球里的东西对她而言，是超纲内容。
能被对方判定为超纲的内容，现阶段的她肯定学不了。
就是从对方手里拿过来，最终也不过是放在她的储物戒指压箱底。
既然都是压箱底，那还不如让那个水晶球继续留在任窘那里，省得占她的地方。
“等一下，你还没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呢！”
突然反应过来话题残缺的爱雅，又一次回头看向任窘，“那些伙人里，有我见过的，但咱们在那地方见过的人，不都很普通么？怎么突然一个个这么厉害？！”
她说的那地方，指的是两人已经离开的三维城市。
她虽然没有超忆症，但还不至于忘记这近一年时间在那个三维城市见过的那些人。
既然是两人在这近一年时间里见过的，那必然是接受过对方诊治的病人，又或者是与病人相关的人员。
如果见过的人里，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任窘没有理由不告诉她。
“拿出你的记忆辅助工具。”
对于爱雅的提问，任窘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仔细检查一下你自己的记忆。”
“......”
听到任窘的提示，爱雅眉头一皱，取出放在蓝宝石戒指，忘了戴的项链，将它重新扣在自己脖子上。
任窘给她的那些教具，和她仿制和借文艺作品灵感‘原创’的东西，都会刺激到三维城市的警戒体系。
因此在正式进入三维城市空岛区后，她身上的所有特殊饰品就都被她收了起来。
教具还能在医疗站点内部使用一二，在她空闲之余自学时，作为她学研的辅助。
但她做的那些东西，就只能待在储物戒指里吃灰。
时间一长，她都忘了她还有这些东西。
在离开三维城市后，都没有重新佩戴回自己身上。
“！！！”
随着爱雅佩戴好项链，手指按在项链上镶嵌着的宝石，闭目凝实片刻后，她突然惊骇地增大了双眼，“我的记忆被篡改了！！”
项链具有线性梳理自身记忆的功能，经常被她拿来当做学研辅助。
辅助的同时，她的记忆也会保存在项链里，当她要对自己的学研内容加深理解时使用。
因此，当她将自己的这部分备份记忆与自己现有记忆一对比，立刻发现了两者的区别——她的备份记忆里，没有此刻那些正在杀构装体灭口的那些人里，让她感觉见过的存在。
“别慌。”
将手上的‘作业本’刚好过完一遍的任窘，用甩手的动作让‘作业本’灰化消失，“记忆被篡改，不可能不存在篡改痕迹，你再仔细对比对比。”
“......”
听到任窘这么说的爱雅，满怀疑惑的再一次闭眼。
第二次闭眼凝思的时间，要明显比刚才长一些，但当爱雅睁开眼后，眼里的惊骇虽然减轻了不少，但疑惑的比重却愈发巨大，“我没有发现自己的记忆，以及我的人格演变过程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怎么回事？”
就像人体的成长和维持，是一个类似忒休斯之船的生理现象。
人的记忆与配合记忆生成的人格，也是一个哲学角度上的忒休斯之船。
能自主或被动抑制住大脑生理的遗忘本能的人，就是那种旧的不去，新的依然还来，体量不断膨胀，更新程序出现问题的忒休斯船。
如果不懂得怎么合理梳理。
就很容易像被冷静过头的心理状态加持前的任窘那样，被自己的过往记忆击垮，失去全部的对外社交能力，宅在家里等死。
被项链具有的机械心智能力加载的爱雅。
虽然无法达到面前这个完全体状态的任窘的程度，但也足够她理性地剖析自身。
即便机械心智的加载撤销后，她又会因为身体缘故恢复脑袋瓜子不怎么灵光的状态，但加载过程中所得结果却不会因此失去。
“是不是有点像，同一段记忆突然时间线分岔了一样？”
在爱雅闭目凝思时，终于把目光往那些步入到收尾阶段的纷争现场投过去的任窘，转眼看向她，表情很是坪淡。
“......”
爱雅默然点头。
“而这，就是世界之外存在，干涉世界之内发展的威能体现。”
任窘抬手遥点了一下爱雅脖子上的项链，“我为什么给你的第一个教具是这东西，就是因为你如果不懂信息论的话，连自己是否身处在被世界之外干涉的剧情里，都难以察觉。”
“无法察觉这种世界之外干涉痕迹，那你就只是任人摆布的剧情NPC。”
后面这句话，仿佛直接在爱雅的脑海深处响起。
振聋发聩到，让她眼前都仿佛真的冒起了几朵金星。
她，他们，现在正身处在某段过去剧情里？
这是她理解任窘话语内容后，第一时间意识到的东西。
一段段先前一直没有恢复的模糊记忆，现在一股脑地涌现出来。
两人在上一个任务世界经历的相关内容，不断冲击着她现有的世界观。
身处在过去，就意味着能从未来干涉过去的存在，可以随意改变他们的过往经历。
过往经历被修改，那就意味着个体的记忆将发生改变，而基于与他人互动映照而成的人格，也会随之发生改变。
如果她不是能够通过排他性极强的辅助工具，能够线性梳理自身记忆。
那现在的她，还是正常剧情发展下的她么？
这种震撼，以及对自身的怀疑，让爱雅一时间难以组织起合适的言语来表达。
“放心，我们在这里就只是剧情背景里的一段无关描述而已。”
任窘遥点完爱雅脖子项链的手，回转着点了自己一下，“你应该还记得，上个世界我被那些星海统领通缉的原因吧。虽然我们都是给别人打工的，工作内容还模糊到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既然被当成了穿越怪，就算只是最弱的那种，保证我们两个独善其身，倒也不成问题。”
“那，那个......”
“你想问的是那个偏离剧情找我们看病的人，为什么那么做是么？”
“......”
爱雅点头。
“冒着招惹我们的风险看病，就意味着对方身上的病症，无法通过其现在拥有手段应对。”
任窘扭动了两下肩膀，而后起身，“对我们而言，那个阶段的我们，就是一对免费为濒死病人看病的医生，治病救人而已，谁都一样。而且既然对方没有干扰我们的正常剧情，那当然无需理会。最多，也不过是我们离开这里后，众多回归记忆中的一端小插曲而已。”
毕竟在这个思维能直接干涉现实物质状态的世界里。
他的存在，就如同正常剧情里，一个不能招惹，一招惹就团灭的论外boss，而且还是不会亮血条的那种。
“......”
“而且，往好处想。”
任窘翻手间，变魔术一样的变出一张作文纸，在爱雅眼前晃了晃，“多亏了他们，我们才有机会一窥未来不是么？”
他手里的这张纸，是他通过抽取那些剧情下游者身上携带着的未来信息的结果。
“你不是很担心那些人，尤其是那个孩子的未来么？”
任窘将手上写满了小学生字迹的作文纸，塞到了爱雅手里，“看到它，你是不是就能更放心了？”
作文纸里记载的，是爱雅亲手接生的那个男胎女婴未来所写受老师表扬的作文内容。
既违反生物演化常理，却又从某些方面符合生物演化规律的男胎女婴，就如同进化的新人类一般，在睁眼后，就能做到像三、四岁孩童那样记事。
这篇作文里，后续的文字里有一部分与爱雅相关的内容。
只不过还没等他读到那里，让她听到，就被她自顾自地打断了。
“对不起。”
快速将作文纸内容扫过一遍后，爱雅短时间里第二次羞赧起来。
道过歉后，爱雅郑重着，准备将手上的作文纸，折叠保存起来。
“！！！”
然而还没等她有所动作，手上的作文纸却如同空气一般消失不见。
“他们离开了。”
还没等爱雅向任窘询问为什么，错了一个身位，站在山巅比爱雅还高一点位置的任窘，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爱雅顺着任窘的目光朝向，看向那些发生过纷争事件的区域。
发现，那些试图抢夺人形构装体手里的浮空核心的人形存在们，无论有没有成功抢夺到，都在从三维城市方向而来的智者议会议员到来前，纷纷没有残留任何痕迹的消失不见。
无论是构成他们的身体，还是构成浮空核心的物质。
都一瞬间还原成了没有携带额外信息的普通世界物质。
“携带未来信息的存在离开，我借着他们的存在攫取来的未来信息片段，当然也无法继续留存在我们所在的过去里。”
任窘这么解释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山巅最高处。
“走吧，那些人的敏感神经已经被彻底触发了，我们该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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