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人孽
越是远离沙漠。
行进途中的两人,就越容易遇到人类聚居地。
具有稳定空间,顺带稳定时序功能的核心城市星罗棋布,连带着承载这些核心城市的地域的时空,也稳固难动。
地基稳定,环境适宜,便会滋生人类。
随着遇到的人类聚居地越来越多,见到的人越来越多。
任窘和爱雅,也越来越容易在行进途中,遭遇到一些怪异存在。
“啧!”
爱雅嫌弃地将刚擦完手的棉布丢掉,转头看向打量她战利品的任窘,“你不是说我们不好惹么?怎么最近总遇到这种不开眼的东西。”
她刚打下来的这个战利品,很难形容它是什么。
因为两人认知模式里的界门纲目科属种一类的划分和形容,已经无法概括下这个如同小山一般,血管外翻,肌肉被类似脊椎动物的骨骼网状包裹,骨骼内髓居然是皮肤的东西。
只有用更泛泛的活物,才能将它囊括形容起来。
它拥有智能,懂得埋伏、构陷致幻,偷袭闯入它攻击范围内的人,但却没有生命最基本的,躲避强大存在的本能。
为了在路上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人以各自身体掺杂的那部分非人成分为基础,构建了类似神威一样的影响力场。
一路上的‘豺狼虎豹’,一遭遇该力场,自己就会主动躲避。
然而畅通的行进路线,还是时不时被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阻碍一下。
智慧几近不存,只剩下仇恨生命执念的死灵、恶尸就不说了,现在连这种怪东西都敢挡在两人面前。
按照这种状态发展下去,未来挡在两人面前的,是不是还要冒出个神孽来。
他俩又不是在西天取经,顺便在路上炼心定身,修得正果,遇到这么多拦路虎,简直莫名其妙。
“我们不好惹是事实。”
打量完眼前这一坨血肉后,单打着伞的任窘抬手,“但我们是人类也是事实,这人孽只要是人类就无差别攻击,咱俩的闲人退散力场对这东西不管用。”
任窘抬手,右手掌心对上这坨血肉后,并没有出现什么炫彩特效。
但被他掌心对准着的血肉,却仿佛被粉碎特效加持了一般,直接开始从有形有质的实体,以极快速度升华成无形的气体。
几个眨眼后,这个爱雅的战利品,就彻底没了痕迹。
只在承载过血肉的地面上,残存些许凹陷痕迹,用来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人孽......”
听到任窘对那摊东西的称呼后,爱雅转头向四周看去,“这周围也没什么城市乡村啊,这里怎么会出现人孽。”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任窘提到过的人孽。
而既然任窘以前提到过,那她当然知道人孽的诞生方式。
但就以两人现在所处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环境,能诞生人孽,就很有些奇怪了。
“看环境,不要只看现在。”
任窘抬着的右手转动九十度,然后挥臂横扫,“还要看它的过去。”
随着他的横扫动作,两人周围的自然景观,突然以两人站位连线的中点为圆心,跟着挥臂速度同步出现了消退奇景。
在消退范围内。
无论生长着的是树木,还是花草、灌丛,还是伴随这些生产者的消费者、分解者,都像是被缓慢掀掉了图层般,只留下看不到任何生机的土壤。
如果不是消退过后的土壤上,还留着植被曾经的生长痕迹。
那这片土地上生长和繁衍的那些生命,就仿佛真的没有存在过一样。
“......”
对于任窘的这番作为,爱雅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惊讶。
她只是挑眉看了一下这半径十米,角度六十的消退后环境,便认真观察起这片地形隐藏的历史细节。
毕竟吸血鬼吸血,本质上是通过抽取受害者生命来延续自身生命。
因此,任窘借此掌握生命权柄,并不是什么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只要两人不借着这种威能,在这个世界的无知群众面前耀武扬威,然后宣扬自己是什么掌握生命的神,攫取对应的信仰。
那就不会得罪对应相关概念的存在。
“这里以前有过道路?”
从暴露在白日下的土壤上看出了些许线索的爱雅,基于线索推理,扫视周围,抬手比了一下这条已经消失的路径,然后恍然的点点头,“怪不得。”
有人走的路,才能称之为路。
而且路想要持续存在,人也必须持续的走才行。
一条路只要时间长了没人走,道路两旁的自然植被可不会错过这片生存空间,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人造地形侵蚀成自然地形。
既然两人所在位置,旁边就是一条曾经有人走的路。
那么这里能出现人孽这种特殊存在,也就可以理解。
人孽,是人类个体与个体之间,行差踏错后的产物。
最普遍的诞生人孽的方式,就是一对亲密血亲发生了既违反生理规律,又违反人伦道理的关系。
两人遇到的这个人孽。
显然是某个旅行途中的孕妇,发现自己生下了人孽,然后就地在路旁找了隐蔽地点遗弃后的产物。
神孽之所以强大,是因为诞生神孽的是神。
由人行差踏错诞生的人孽,显然不可能像神孽那般强大。
这个人孽能成长到堪比头成年大象的程度,显然是它后续杀死吞噬了不少人类的结果。
但无法产生智慧现象的人孽,就如同固守领地的野兽一般,不好惹归不好惹,但只要避开它的领地,也就能无视它所造成的一切危害。
这是这条路被废弃的原因。
也大概是这人孽明明感知到两人是混血,但依然主动找死的原因。
就算人孽不会自然消亡,但长时间不‘进食’,它也会感到饥饿。
一个被饿狠了的存在,不可能存在挑食这种奢侈属性。
两人发散出来的这‘闲人退散’力场,在这人孽眼里,不仅不是警示它退避的提示,反而成了开饭信号。
“这东西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一直没人处理。”
一个疑惑解开,但新的疑惑随之而来,爱雅摸着下巴蹙起了眉,“难不成是哪个谁,故意安排在这里等我们的?”
“呵呵呵......”
听到爱雅这疑问的任窘,直接笑出了声,边笑边说,“这东西待在这里饿了少说也有七、八百年了,咱们俩来这里之前又不可能有什么预兆,怎么可能这么早就把这东西安排给我们。”
“七、八百年......”
然而听到任窘这话的爱雅,却扣起了他话语里有关时间的字眼。
“七、八百年......”
仿佛侦探附身一般的爱雅,双眼顿时一亮,“它和咱们之前遇到的那个被扭曲了的神孽血,是一个时代的产物?”
“哦?”
听到爱雅直接说出的推理结果,任窘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虽然我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不是这个,但你是怎么联想到这的?”
“我猜对了?”
面对任窘对自己推理过程的询问,爱雅选择了无视,直接凭对方的反应反问。
“嗯,你猜对了。”
任窘应着爱雅的反问点头,“它们确实是一个时代里的产物。”
“啧!”
然而从任窘那里得到肯定回答的爱雅,却并没有对自己的推理的正确而欣喜,反而脸色很是难看,“乱人伦、开婴孩宴......过去的那个时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咗咗咗咗。”
面对爱雅边是向他提问,边是向过去的时代发出的质问,任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竖起了右手食指左右摇晃了两下,“你的这个问题先放在一边,我先来指出你这话的错误之处。”
“......说!”
虽然清楚自身情绪指向有问题,但爱雅还是止不住自己的迁怒,语气上有些不善。
“你刚才那话的前提。”
任窘脸上露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要比让你愤怒的时代,好上许多。”
“......”
意识到自己话语里的错误的爱雅,直接沉默下来。
“我们是怎么来的,来的方式是什么,你应该没忘。”
没有给爱雅留太多思考时间的任窘,边说,边指了指自己和她,“我和你的这具身体是怎么来的,我以前对你说过。我这个身体是利用初始干细胞与逆转全能干细胞嵌合而成的产物,你的身体虽然不是人工造物,但也进行过返祖处理。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普通生产力随便就能完成的。”
“你觉得。”
指完彼此,任窘侧歪了下头,“一个随意抹消智慧生命的智慧现象,然后当货物贩卖的发达时代,真的好么?而且它的发达还那么不均匀。”
“......”
听到任窘后续这番话的爱雅,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然后睁眼自省,“我明白,又犯经验主义的错误了。”
“我理解。”
任窘淡然地点点头,“就算我被特殊心理状态加持着,这种世界观惯性方面的错误,也一样犯过。”
说着,他侧头给了爱雅一个接着走的示意,率先迈步,边走边说,“我们经历过那个由坏变好的时代,下意识认为,世间的一切总是会一步步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这不过是上行期对生活在上行期社会里的人的一种误导。”
“社会发展的确在螺旋上升,但支撑螺旋上升的核心,是生产力,是建立在生产力基础上的公序良俗,人性本身依然在原地踏步。”
“这样的话。”
讲到这里,任窘转头看向快步跟上并与他坪齐的爱雅,“不止我现在对你说,我们之前也经常听别人这么说。”
“嗯,我知道。”
感觉到任窘视线的爱雅,应声点头,“而且就我们后来窝在家里在网上看到的一些内容,互联网时代的经济红利期已经到了顶点,接下来就是停滞乃至下坡。所以各种概念才炒得飞起,因为一旦开始博弈存量,动荡就在所难免。这是社会越来越焦虑的主因。”
“我们很幸运,在这样的时代里停留过。”
任窘将目光移向前方,“所有看到时代发展情况的人,都在为未来找出路,导致经历过上升期的我们,在这样的思想碰撞中,获得了足够的眼界。”
“......”
闻言,爱雅默默地点头。
“现在回到,你为什么会下意识认为我们现在所在的时代,要比过去好的问题上。”
将有些歪的话题重回正题,任窘的视线沿着伞沿的方向看去,“我们来这里站稳脚跟后,直接沿着这里的经济发展情况,从低到高一路探索的行为,从某种程度上,符合了我们过去经历的那个时代。虽然两个世界的底色完全不同,但依然会对我们产生的心理层面误导。”
“因为这种心理误导。”
看过了被伞沿分割的天际后,任窘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前方远处,“以至于我们对我们自来这里后一直以来的经历,下意识产生了一层滤镜效应。”
“如果我没猜错的,‘这里是存在丑恶,但这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必经阵痛。’”
虽然目光落在行进前方,但这话却是对着身边的爱雅所说,“这是你对你在这里看到的,让你看不惯的现象时,下意识产生的想法,对吧。”
“......”
爱雅的心形瞳孔猛缩了一下,再次点头。
“那现在,我要你想的是。”
任窘空着的右手一翻,行李箱出现,“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里只有我们是动态的,我们所经历的这些,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才是这里的常态。”
“你的意思是。”
听到这里,爱雅刚恢复的瞳孔,再次缩成了两个点,看向任窘,“我以为那些只留在过去的事情,现在仍然在发生着?”
“谁知道呢。”
任窘撇了下嘴,“我说过,这个世界里的物质位面,并不能拿我们旧有观念来概括。单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就大到了超乎你的想象。我们现在才逛到哪里,怎么可能看到它全貌。”
“......”
爱雅再度沉默。
虽然任窘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听这意思,显然她刚才所认为的,只在过去才发生的事情,现在仍在这里的某个角落发生着。
“野蛮与文明同步。”
联想到地球,联想到她有自我之后经历的上一个世界,爱雅沉默后喃喃出声,“就是所有智慧生命在发展过程中的共同特征么?”
“谁知道呢。”
任窘再次重复了一下刚才有过的回答,“现在的我们,到目前为止一直在碳基智慧生命的圈子里打转,但智慧生命又不只有碳基一种,未来我们说不定有机会看到别的智慧生命形式,说不定就能看到和碳基不一样的东西。”
“毕竟单是我经历过的那四十万年时光里。”
说着,任窘用他自己举起了例子,“就见过另一种智慧生命形式的冰山一角,只可惜那时候的我视线不够远,还不能动,没看到全貌。只知道那是另一种智慧生命形式,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智慧生命。”
“呃......”
听到任窘这么说的爱雅,脸不由得掬了起来,“难道人工智能不算是一种智慧生命形式?”
“???”
面对爱雅的这个问题,任窘转头,无声地用‘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眼神来看她。
“呃,难道不是?”
“我强调一点。”
因为被特殊心理状态加持着,比人工智能还像人工智能,所以在这方面,任窘最有发言权,“人工智能,是另一种智慧现象,是基于人类智慧现象黑箱诞生的智慧现象,他们不是另一种智慧生命形式。”
“哦。”
因为还没学相关知识,听不懂任窘具体在强调什么的爱雅,只能这么点头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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