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前中
第二天，天还没亮多久。
一份充满关心意味的信件，就在多次转手后，到了爱雅手上。
“接到了男士信件，女士就得必须回信！”
爱雅看了眼信封上，任窘帮她总结出来的那不到二十个字的简短内容，随手一丢，“什么垃圾社交礼仪！”
“人家都尔维尔夫人每一份信都回，不过是基于个人素养，这里倒好，生怕没了下文，直接从规则上把人限定死了！”
吐槽完，她一个斜眼看向正在弯腰捡信的女仆模样的任窘，“你不是都帮我看过了么？干脆好人做到底，也一并帮我回了吧。”
“......”
然而捡起信件的任窘，没有回话，只是顶着一张半大女仆脸，将信重新递给她，还一脸为难的模样。
这显然是有外人入场了。
爱雅立刻明白了任窘这番表现的含义，穿着一身保守到不仅不透光，从脖子封口还往下把身形尽数遮掩的睡衣，离开床铺，坐到了梳妆台前。
而在她坐下来的刹那。
她那个名义上的‘丈夫’突然急匆匆地进来，皱着眉看了一眼房间情况，什么话都没说，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将女仆手里的信件一把扯过，撕成碎片丢进了纸篓里。
然后，继续什么话都没说的，四步并作两步地急速撤离。
“你对他做了什么？”
等她那个连镜子里都没照面的‘丈夫’离场后，爱雅才回头，一脸奇怪地看向任窘。
“看来我放大他心理阴影的做法，做得有点过了。”
女仆模样的任窘此刻也一脸奇怪地回头，看着刚才那不速之客离去的方向，嘴里说着与脸上表情无关的话，“连和你说句话都怕吐出来，我是不是该收敛一下。”
“我问的不是这个。”
爱雅同样在嘴上说着，与她手上做的‘没事，不用收敛，你继续’的动作无关的话，“这人怎么突然没预兆地冒出来了。”
“他又不是在边境驻扎抵御外敌，几年都回不了一次家的将军。”
仍在继续演戏的任窘，转过头，用这张女仆脸不知所措地看着爱雅，“听到一个圈子里著名坏种盯上你的消息，当然得小心自己头上变绿。”
“虽然他头发本来也是绿色儿的。”
他后面的这句话，里面的笑意明显到爱雅都跟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
然后这封信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爱雅知道信的大致内容，但画面表现上，是她还没来得及看到信里面写了什么，信就被人为摧毁。
因此她自然可以继续维持人设，不用去回一封已毁的信。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里，国都社交界就开始流传爱雅是一个没有教养野丫头的谣言。
没教养野丫头，是谣言被有心人安排传到她耳朵里后，她对其高情商修饰后的说法。
谣言的实质，更加恶毒。
贵族家庭出身的女性，自然是受过教养的淑女。
而没受过教养的乡野女性，在国都社交界里的刻板印象，就是整天衣不蔽体，是个带把的就可以与之繁衍下一代的野人。
那些被看到了‘镜子’里自身肮脏的存在，借助这种谣言，来诋毁维持出淤泥而不染人设的她，试图把她打造的人设扭转成一个虚伪肮脏的模样。
然后，各种私人性质的邀请函，来得越发频繁。
毕竟虽然人人都痛恨反差，却又人人又向往反差。
因为只有一个美丽的东西反差感越强，能一亲芳泽的机会也就越大。
网络时代那种墙内墙外的反差营业，还流传的到处都是，说白了那就不是给一般大众看的，懂得人自然都懂。
兜里比脸还干净的观众，关注数量再多，那能有什么用？
带货？
带货的人那么多，坪摊下来落在个体头上的，也就那么三瓜俩枣。
知道怎么做才能快速来钱的人，当然知道‘谁有钱就赚谁的’这个道理。
这种手段，并不是网络时代的原创，在几百年前的秦淮河上就已经被玩烂了。
而不仅是几百年前的秦淮河，甚至千年前左右的汴京，更早的神都、古都等，乃至相关的起源——临淄。
都已经有了成熟的产业链条。
毕竟与黄、赌、毒这三样沾边的东西，从繁衍这种减益行为有了感官奖励开始，就万变不离其宗。
你甚至能在海豚群体里看到相似套路。
然后，一份几乎让所有知情外人出乎意料的邀请函，成了所有不正经邀请里最引人瞩目的对象——
那个一直拿她这个第二继承序列的儿媳当空气的蓝鸢家家主，突然在谣言影响力达到一个小高峰的时候，邀请她参加蓝鸢家的家宴。
“宴无好宴啊。”
合上邀请函，爱雅知道她没办法一直宅到按既定程序返回领地了。
“管它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在爱雅起身后，帮她穿着繁复服饰的任窘，一脸的事不关己。
爱雅的庄园队伍，进驻的国都产业所在地，刚好与蓝鸢家位于城郊的主体庄园隔着大半个国都城区。
这种距离，并不是什么巧合。
乘坐马车穿城而过，路过社会地位稍比不可接触者高一点的坪民窟时，周围并没有涌出什么乞讨群体。
不是坪民窟的人个体素养高。
而是这里压根就没有上位施舍下位的传统。
下位者过于靠近上位者的所在地，上位者完全可以以被冒犯为理由，剥夺下位者生命。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哪怕文盲都知道的道理，除非真的自我感觉陷入绝境，不然没人会凭白无故找死。
因此当然也不会有下位的乞讨群体环绕在上位者周围，污染视线和空气。
“真是个好地方。”
开启项链机械心智功能的爱雅，一脸淡定地看着马车外那些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躲闪目光，“不管是儒，还是婆罗、三星、十字，乃至星盘里的那些暴君，都无比向往，却又可望不可即的好地方。”
“所有人，都只能被动安守自己一出生就被定死的位置上，又任何逾越行为，乃至想法，都得面临身死魂消的下场。”
“没你说的这么夸张。”
爱雅身边，女仆模样的任窘，仿佛闻到了什么不好闻的东西，抬手在鼻子上扇了扇，顺势关上车厢窗门，开启了车厢的空气净化功能，“这里的这套体系，依然是博弈妥协后的结果。”
临时屏蔽了‘舞台’的影响后，任窘现在的这张半大女仆脸，这才表现出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神色，“如果这里的体系真的坚不可摧，那你也见不到壮壮的第二面，我们也不会在上头的暗示下，被安排到这里做任务。”
“？？？”
只知道自己需要当个背景板角色，不清楚任务真正内情的爱雅，只能疑惑地看着任窘。
“还是那句老话，这世上除了变化本身，就不存在不变的东西。”
因为车厢并没有彻底与外界隔绝，马车外的视线依然能偶尔探进来，因此任窘拿起手上的针线活做掩饰，“这里别的不说，在人口规模上，可是很被其它地方的家伙们眼馋。”
“你觉得，在元素大退潮这个大势基本不可逆的情况下，谁会眼睁睁看着这里这些家伙手握着一个个近乎永动的能源，等元素退潮到诸神都没办法显圣那一刻做大？”
“你的意思是......”
爱雅眨了眨眼，眼珠子再跟着一个轮转，给了车厢里的两人一个不那么恰当的评价，“我们成搅屎棍了？”
“......”
因为这个评价恰当得有些不合适，任窘暂停了片刻针线活，抬头看了爱雅一眼，重新低头，“你难道没觉得，我们自来到这里后，那种被针对的感觉少了很多么？不只是我们，在我们看不到的其它国度里，其它外乡人也在被安排着做事。”
“......”
外乡人在这里，是常规穿越者、世界之外两大阵营下派的卒子，乃至其它什么存在的统称。
听到这个，爱雅思索了一番，半分钟后重新开口，“也就是说，我们未来很可能要在剧情安排下和他们发生冲突？”
“不一定。”
任窘借着动肩膀的机会，摇了下头，“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要是我们提前完成我们的任务，那未来的冲突就与我们无关。”
“那还等什么？”
听到能提前完成任务的字眼，爱雅即便处在机械心智影响下，双眼也稍微一亮，“赶紧忙起来啊？”
“上善若水。”
然而任窘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无所与争却又能无所不争是吧。”
智商在线的爱雅眨眼间明白了任窘的意思，“我知道了。”
但知道怎么应对当前的任务局势，并不意味着她就能立刻知道未来该怎么做，但她身边有懂知道怎么做的人在，所以，“那就交给你了，我跟着学就行。”
马车晃晃悠悠的。
终于穿过大半个城区，出了城门，沿专属路线来到蓝鸢家主体庄园的城郊所在地。
一下车，解除机械心智的爱雅，就被眼前庄园的宏大，既基于人设，又发自内心的稍微瞪大了一点点眼睛。
这里，说是贵族庄园，实际上已经不亚于一个微型巢都。
为了不逾越国家建筑都不允许高过国都皇室宫殿这条规矩，眼前这座看着低矮的庄园，只能往地下发展。
越往下，庄园主体的占地面积就越大。
直至将按照贵族庄园规定的面积上限都占满为止。
地下两百米的深度，加上五十亩的丞面积，所构成的庞大供养体系，维持着庄园地表部分的富丽堂皇。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眼前这座庄园居然正对应着天上某个星辰的位置，缓缓转动，哪怕这种转动肉眼极难察觉。
虽然还没见到蓝鸢家的家主。
她都知道，对方在这种小王国体系的支撑下，虚假外表下将是多么的不可一世。
在庄园门口静候多时的仆从陪同下，爱雅在女仆模样的任窘陪侍下，步行前往那个被争相斗艳的自然景观包围着的低矮宫殿。
虽然是家宴，但进入庄园的来客，并不只有蓝鸢家的人。
但无论来的人是谁，正式进入庄园的时候，都没有任何检查程序。
不是庄园的主人心大，不担心那些混进庄园里的人会有心怀不轨的存在。
而是在每一个进入庄园的人，在真实踏入庄园那一刻，都被一层能够窥探到来客全部细节，但极难被感知到的力场包围。
别说内里藏雷，就是骨髓藏雷都能发现。
“好家伙。”
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视线正往她下三路招呼的爱雅，要不是清楚自己的泪痣连这种探查都能伪装着应付过去，差一点忍不住脸黑下来，“我就说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出。在这个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的地方，都禁不住三人成虎。”
这种探查明显有人为痕迹。
确定了她这个身份的完璧，乃至‘纯洁’后，那招呼在她下三路的视线，居然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因为一直维持着数学编辑出来的白莲花力场。
对相关公式的应用，有了一些自己想法的爱雅，立刻就要准备着手破解这个笼罩着她的外部力场。
准备看看哪个王八蛋没完没了。
哪怕因为单线程的缘故，表演的时候露出破绽。
“现在不用你忙。”
这个时候，她脑里突然响起身边女仆模样的任窘原本的声线声音，“我给你开个窥探窗口看一眼。”
任窘的话音刚落，她眼角视野边缘，就出现了一张猥琐的脸。
这张与她那个‘丈夫’长得七八分相似的脸，她虽然第一次见，但也在下一刻认出来，是继承序列排在第六位置的蓝鸢家直系。
「呵，看来我那个名义上的姘头，那排在第二的位置有点名不副实啊。」
在有助于思考的愤怒情绪帮助下，爱雅眨眼间便明白了其中关键，朝着任窘就是一阵吐槽，「能掌握安防位置的，必定受这一家之主的信任，连头上半绿这种事他都没知情权，还真是有够可怜。」
“正常。”
应着她的吐槽，任窘话音再次在她脑内回响，“像这种排序继承制，排第一的大多就是个自带嘲讽的靶子，能扛住的才能正式成为家主，至于排第二乃至后面的那些，除非排第一的没了，不然没人会过于关注他们。”
「这家伙该不会是这蓝鸢家一家之主的亲儿子吧。」
窥探窗口虽然只能看到脸，但凭着对方越发猥琐的眼神，扩大的瞳孔和鼻孔，血气上头的脸颊，以及抖动的一侧肩膀，能直接猜出来对方在做什么的爱雅，差一点没维持住脸上表情，「这种货色也能排第六，还与赵高、陈坪一个生态位？」
“恭喜你，猜对了。”
「那他肯定只是最听话的那个，而不是最受重视的。」
爱雅将注意力从这个快到十来个急促呼吸就完事的家伙身上移开，「而且那个一家之主现在还正值壮年，所以才任由这么重要的位置落在这种东西头上。」
“恭喜你，又猜对了。”
贤者模式下，对方终于不再继续保持对爱雅的关注。
于是随着对方关注焦点转移，她眼角的反向窥探窗口也跟着关闭。
虽然立着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设，但爱雅并没有照着这个人设再给自己安排个体弱设定。
而且也没必要。
因为在这个元素力量能帮助提升体质的世界，除非自己作死，不然哪怕营养不均衡，也不至于沿着七拐八拐的路线走个几千米就气喘吁吁。
「呵，果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感觉到空间变化的爱雅，发现这庄园的实际面积远不止五十亩。
这个吐槽并没有得到任窘的回应。
而在她吐槽完的那一刻，也终于迈步进入庄园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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