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闯入
“不是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么？”
爱雅看着屎壳郎到处跑，人人都披兜撑伞的城市街景，对生活在这里的人的精神状态很是不解，“他们怎么能忍得了元素消退后的这种生活？”
有无元素，对这里生产生活造成的影响，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先前在智者议会控制下的城市，她虽然体验过复潮前后的变化，但依然认知不深。
然而随着飞岛控制区切换到元素退潮状态下的她那个剧情身份所属国度的国都后，她终于深刻认识了元素力量对这里的重要性。
元素复潮的时候，地域神神系控制下的国度，哪怕其内部生产力都被上层建筑用来维持统治和享受等方面，但好歹城市空气清新，街面整齐。
即便饮水、饮食和起居方面依然贫乏，却也能维持在温饱线之上。
甚至因为大多数人的天花板太低，几乎没可能发生阶层跃升，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以至于就算高幸福指数本身是畸形产物，至少内卷程度远不如智者议会控制下的陆地区域。
能经常从这里的底层民众脸上，看到无知的幸福微笑。
然而当元素复潮结束，元素力量消隐。
才一年多时间，她曾经看到过的街景便彻底没了踪迹。
不怎么宽阔的街道上，各种生活垃圾到处都是，臭气汹天不说，生活在街道两侧的居民，依然时不时抛下些什么，给本就不堪入目的街景添砖加瓦。
曾经在街边乱跑的孩子们不见了踪影，人们的脸上也没了无知的幸福微笑。
但这些一看就是元素复潮期间出生并长大的城市居民，却一个个对现在这种城市面貌一副惯常模样，连一点做点什么改变它的想法——不仅没有表露，内里也没有这种倾向。
且不说地球时期，她曾经也算亲眼见过的，市区停电检修停电停网断水后，那些连半个小时都等不了的城市居民的夸张丑态。
单是在上个任务世界，她就在利用掐断能源供应这一手段，摧毁某个星盘社会内部星球单位的霸权统治结构的过程中，见识到了共同体在面临生产体系崩溃时的脆弱。
群体共识，社会规则，公序良俗......
一切以往被默认坚不可摧的概念，到了生存面临威胁时，统统都成了纸老虎。
“......”
正在杂货铺柜台内擦拭着商品的任窘，听到爱雅的吐槽，抬头看了她一眼。
确定她这是因为视线里出现的人员数量太多，被占用了太多CPU份额，以至于智商再次陷入低谷状态后，摇了摇头，不做任何回应。
“我问你话呢。”
没听到身后任窘回应的爱雅，面带不满地回头看了过来，“你就......呃......”
终究是成功上了‘小学’的人，当视野里需要处理的信息量瞬间降低了好几个数量级后，她便立刻反应过来。
于是抬手一拍自己坐着的靠窗位置的座椅扶手。
将飞岛控制区内部布局切换成了一栋坐落在树梢的木屋环境。
“呼———”
完成了场景的跃迁切换，耳边不再有嘈杂人声后，爱雅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钢板。
她反应过来后，都不用任窘帮忙解释，就明白自己刚才发生了什么。
就在控制区跃迁切换到国都位置时，一瞬间看到太多数量的外人的她，再一次被身体本能影响了。
这几十年里，不仅她自己成功从幼儿园、学前班毕业，升入了小学阶段，就连她这具混杂了非人成分的身体，也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步入了成熟期。
哪怕外表没有任何非人特征显现，内里的非人本能也到了全方面发作的时候。
一般人看陌生人的第一眼，就只会关注陌生人的长得美丑与否，以及陌生人脸上的表情。
至于陌生人的体态、穿着打扮、体味正异、言谈举止，乃至个人品行，都只是需要正式接触的时候，才会逐步纳入考量范围。
如果只是眨眼间的接触，除了长相和面部表情外，陌生人不会给观察者留下任何印象。
甚至如果被观察者长得很不符合观察者审美，甚至连被观察者脸上的表情，观察者都不会注意分毫。
而在非人部分影响下的她不一样。
在看到陌生人的同时，一般人正常该有的本能反应她不仅有，并且一上来就是全面观察，还额外增加了大数据分析这个陌生人性向、喜好等内容。
又因为这些数据收集分析太过本能，直接以后台运算的形式展开。
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还依照着她以往的低智商状态惯性发挥。
“我的这部分混血，必须得处理处理了。”
翻手间，取出一个无面人偶手办模样的教具，爱雅控制精神力将其浸没，让教具变成了她自己的模样，“不然哪天我被影响得突然爱上了哪个王八蛋，那就麻烦了！”
而就在她这个‘爱’的字眼说出口的刹那。
她手上的教具，顿时对应她脑内想法，处在了一个难以言述的状态。
阵阵暗粉色的氤氲气息，以教具为中心，向飞岛控制区变化而成的木屋内部扩散。
而手捧着教具，距离最近的爱雅，当然首当其冲，眼看着马上就要成为这气息的第一个受影响的。
然而随着她抬手在脖颈上的项链宝石处一抹，机械心智开启。
不仅刚完成心形变化的瞳孔立刻恢复圆形，就连原本察觉到了什么，专门向她笼罩过来那部分氤氲气息，都开始避着她。
数个呼吸间，弥散在整个木屋环境，想要逃逸到木屋之外而不能的氤氲气息。
连爱雅这个最容易影响到的个体都没能影响，那对另一个，自布局切换成木屋后，就成了木雕匠人的任窘，就更不可能产生影响。
仿佛有个自主意识的爱雅模样的教具，原本呆滞的表情渐渐凶恶起来。
显然对它自己的这番徒劳无功很不满意。
“啧！”
从教具这里，看见了自己身体本能彻底失控后情况的爱雅，哪怕处在机械心智状态，都不由得产生了厌恶情绪。
于是她直接无视手上教具，在她抬手时意识到什么而做出的抵抗挣扎。
张五指扣住它那颗拳头大，与她一模一样的脑袋，将其从脖子上硬拽下来，再重新装回去，完成了对教具的重置。
而教具状态重置。
失去了力量来源的氤氲气息，也紧跟着消散一空。
教具重置后，爱雅并没有将其收起，而是重新精神力浸润这个刚才失控过一次的教具，让它重新变成她的模样。
她拿出它，不是用它来展示自己失控后的模样，继而警醒自己。
这教具，本质上可以看作是一个活着的，宏观、微观双角度全面动态展示的大体老师。
是帮助她全面了解，她的这个替活任务身体，从微观层面到宏观层面的辅助工具，为她自己解决这个身体的本能打基础。
高发达生产力的好处就是。
人不需要先通过了解他人，而后再了解自己。
可以一步到位的直接研究自己，从而避免很多伦理和道德问题。
唯生产力论无论再怎么受人诟病，发展生产力这件事本身，依然没有任何错。
因为只要生产力一直处在进步状态，那么很多已经遇到的问题，都大概率不再是问题，真正有问题的是人心，而不是生产力。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而就在爱雅借着手上的自己的‘大体老师’研究自身问题时，感觉到脑力不足，继而准备启用飞岛这个助力工具时，任窘第一次干涉了爱雅对飞岛的掌控。
“为什么？”
专心致志做事时被打扰，难免产生烦躁和指向性的不满，但机械心智状态下的爱雅，并没有受相关情绪影响，只是淡淡一问。
“为了简单直白一点。”
任窘放下手中的刻刀，“我就拿互联网举例。”
“我们现在就如同是两台彼此关联的独立网络电脑，并没有与万维网建立协议。”
一手拿木雕，一手空着的任窘，抬起空着的手示意了一下两人周围，“而这个东西，虽然是受你我影响诞生，但它本质上依然可以看作是一台连接着万维网的电脑。我们寻常拿它上网浏览信息，下载资料，制定三维打印进程，都没什么。可一旦让它与我们建立起直接关联，那就相当于让我们这两个独立电脑，与万维网以它的协议为基础，间接建立了联系。而这，对这里和对我们，都不好。”
“明白了。”
知道自己急功近利了的爱雅，先是收起教具，随后解除了机械心智，“我得先完善自己的数学模型是吧。”
机械心智的缺陷就体现在了这里。
处在机械心智状态的她，虽然也能像任窘那样，不受身体本能影响，但考虑问题的时候，却只考虑怎么提高效率，而不会考虑提高效率的时候会产生什么副作用。
而自己手头已拥有的高发达生产力，更是放大了这个缺点。
正常的生产生活想要进步，往往前方歪路众多，步履困难。
以某一项科技的进步来引领其它方面的进步，随着生产力进步本身不断拓展广度，变得越来越困难。
第一次工业革命与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分野还算条理清晰。
但从第二次工业革命到第三次工业革命，两者之间就开始存在大量的模糊地带。
越往后，生产力的进步本身就如同多种光彩混合而成的白光，不存在狭缝投影后那种明确的色块差异。
就像地球上自网络时代开始后，任何单独一项的进步，都是全体进步的结果。
就连数学的进步，都不再像过去那样独立，开始与人类认知领域广度的扩张产生关联。
所谓的什么什么技术开启了第四次、第五次工业革命的大门，不过是社会整体氛围过于趋向于急功近利，映射在最容易受群体潜意识影响的舆论领域的结果。
继承自过去的思维钢印，再配合上起手就是高生产力加持。
让她差一点在机械心智效果的放大下，行差踏错。
她脑力不足，本质上是她自身掌握的知识水坪，无论高度还是广度，两方面都不够，思维意识里的数学模型，已经严重落后于现实需要。
所以才在机械心智的效率至上理念驱动下，向飞岛这个无个体意识的算力机器寻求帮助。
虽然有了飞岛的帮助，她的确可以解决掉自身问题，但在这个过程中，获得进步的只有提供重要帮助的飞岛，而不是她本人。
唯名与器不可假于人。
她向飞岛寻求帮助的做法，具体会给两人和这里带来什么不好影响暂且不提，单是寻求帮助这件事本身，就是将自己的‘名’与‘器’转让给飞岛的错误举动。
“嗯。”
对于智商上线的爱雅的觉悟，任窘满意地点点头，“知道就好。”
刚才的专心致志状态被打断，重新恢复学研状态，不再那么容易。
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态的爱雅，抬手在身下座椅的把手上拍了一下。
然而这一次手拍过后，两人所处的木屋环境，并未发生跃迁变化。
“？？？”
虽然疑惑发生了什么，但爱雅并没有傻愣地去尝试拍第二、第三下，而是第一时间登录飞岛控制台，查看情况。
“吓了我一跳。”
闭眼睁眼后，爱雅脸上不由得挂上了庆幸色彩，“我还以为这没两天，咱们又被上头安排了什么任务了。”
这一次，飞岛沿大地行进之所以受阻。
不是两人身陷任务后那种前方无路可走的情况。
而是前方‘路况’复杂，可选择的跃迁地点很难在跃迁后不被人发现，所以依照程序运作的飞岛，跳过了这片‘路况’复杂的区域，直接向下一个地点推进。
于是在耐心等待了一刻钟后。
树梢木屋的布局，立刻切换成了常规的农户居所。
“救......救命......”
然而就在爱雅再次抬手，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时候，一个呼救声突然传入两人耳中，并且这发声源头还明显是发现了这里，眼看着就要冲进这里。
飞岛在陆地上行进的基础条件，就是不能与跃迁地点所在环境产生直接关联。
“呃？我刚才乌鸦嘴了？”
感觉到飞岛传来的迟滞感，知道自己又被什么因果缠身的爱雅，不由得尴尬看向任窘，“上头又安排了什么任务给我们。”
“......”
任窘先是瘪嘴摇头，随后耸了下肩摊手，“与上头无关，大概率是我们不小心闯进了什么本地剧情里了。”
“救......救救我！”
只听‘咣’的一声，飞岛控制区变化成的居所门户，便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一个衣着朴素褴褛的少年，在门被撞开的同时，摔倒在两人面前，目光充满希冀地看向他们。
“啝？”
而就在少年求救的同时，一个很好听的疑惑女声从门外传来，“木兰姐？这村子我们不是已经扫过一遍了？怎么还有人活着，还修复了一栋屋子？”
“唦~~~谁知道什么情况呢？”
疑问声过后，另一个稍微成熟一些，但同样悦耳的女声，也传了进来，与其同时还响起金属底鞋与撒有沙子的石板地面的刺耳摩擦声，“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下一刻，两个秉承着防护面积越少，防御力越高理念，身着黑色贴身皮甲的女性，一前一后跨门而入。
而进门的这两人一看到任窘和爱雅，遮了半张脸的面罩上两对眼睛，顿时露出了某种不好言述的倾向。
并紧接着摘下了面罩，将姣好到过分的面容露了出来。
然而。
(•́へ•́╬)！
一看到来人，爱雅的额角就不由得冒起了青筋。
因为这俩面容一点都不亚于她，并且进门时还略微低头俯身的女性，简直就是全方位嘲讽她这个身材有缺陷，且衣着保守的而来的。
“我们......”
清楚这份愤怒，是身体进入成熟期之后，对自身本能认知改变后带来的，爱雅按捺下突然就要暴走的情绪，看向任窘，“是不是闯入什么里番剧情了，这种寡廉耻的家伙都能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在街上走了？”
虽然这个物质位面的人，长相和身形，单论坪均线是地球人类难以望其项背的。
但到目前为止，两人还没见过这种穿着各种突出重点的服饰的人，敢在公开场合现身。
即便这俩紧随在少年身后进门的女性，穿着打扮，比起两人见过的本子，并不算太夸张，但也是上不了台面的那种。
“唦~~~”
任窘学着进门两人里，更显成熟的那个的语气，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或许~~~~~~真的是这样吧！谁知道呢？”
“......”
听到爱雅和任窘这一问一答后，原本露出某种倾向的两人，顿时一副‘我见过找死的，还没见过这么找死’的表情，彼此看了一眼，确定了一下彼此看法是否相同。
“原本~~~”
两人里，成熟的那一个，右手在腿角一擦，将黑色手套食指尖端的液体抹在了半伸出来的舌尖，“难得遇到了两个高品质大药，还想着好好放松一下的呢，既然这样~~~~~~”
说着，她又看了身旁那个面容稍有些稚嫩的同伴，“我们就赶快完事，回主人那里复命吧。”
而只两人进来，就仿佛被遗忘了的少年，在刚听到这话的刹那，希冀的双眼顿时死灰一片。
因为在较成熟的那一个开口的同时，无数黑色棘刺从少年体内喷出，结束了他的生命。
“不知所谓。”
再也不用忍耐愤怒情绪的爱雅，抬手将四下飞溅的血液虚着拍落在地，没有让它们污染房间里的家具，“死兆星都在你们头顶了，还猖狂成这样，真烦你们这种必死的，剧情开始才有的脑残背景角色！”
刚才任窘在阴阳着回她话的同时，也把这处本地剧情的详情一并告诉了她。
飞岛跃迁后抵达的这地方，是一个借由封印形成的，时间线内部循环的特殊剧情剧场。
而作为外来者，无论飞岛什么时候抵达这里，都会从最初的剧情背景介绍开始演进，以达到让外来者入局的目的。
原本这两人进门后，什么都不做地带着活的少年离开，又或者按照剧情，与这少年发生点什么，她都没办法奈何她们。
毕竟强制剧情就是这么麻烦，只要符合原剧情，外来人就不能干涉。
但当这两人没有按照正常剧情演进，而是灭了少年的口后，就相当于自己将自己至于强制剧情的保护之外。
这一下，无论她怎么拿捏她们，都不用在乎对这处本地剧情会产生什么影响。
毕竟按照正常剧情发展，这两人本来就会在那个闯门而入的少年死后被剧情杀。
只要能达成这两人的死亡结果，不管过程怎么进行都无所谓。
“！！！”
于是，这进门的两个龙套，就只留下两个还没反应过来的表情，随着血液落地，连人带装备成了两坨灰烬。
“接下来该怎么做？这剧情太恶心了，我不想参与。”
“好办，我们直接找那个被封印的家伙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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