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7:暗杀
卡伦当然不会因为这点疑惑就冲进死亡地带,或者扮演热血英雄去救维克多一命什么的——在这里,人人都巴望着其他人的死亡。
然而无所事事地等了几天后,依旧没有维克多的消息,老狗伊凡也已经随着那天的黑袍人一起消失了。卡伦开始厌倦起等待来。
其实在送货完成后,他的使命就结束了,卡伦本就非常厌恶管闲事。但是唯独这次,他的心里总有些莫名的不安。信任那些所谓的“惊人的巧合”往往就是葬送自己通向地狱的指路牌。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他总是躺在那张硬板床上,脑海里不停地勾勒着整件事:贵族雇主要找梅尔斯——维克多撕掉通缉令——老狗消失——维克多消失。
因此,在从那个脚步踏上轻微作响的地板的一刹那开始,一直清醒着的卡伦就警觉地坐了起来。同时,从房顶又落下来两个人。
看样子一共来了三个刺客。
卡伦搭上腰间的匕首,正要翻身跳下床,突然从头顶飘下来一团阴影,毫不留情的快刀狠狠劈了下来,宣告这场暗杀的正式开始。
他本能地向前滚翻开,那柄刀擦着他的后背切了下来,卡伦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火辣蔓延开来。他咬牙切齿地低叫着,“四个!”
一对四可没有优势,不等蹲在床上的刺客再次举起刀,卡伦就已经顺势往床脚的窗户撞了过去,那里有个小小的天台。然而不幸的是,在那里等着他的又是一柄无情的刀。卡伦躲闪不及,只能回手拉住窗沿,用臂力勉强荡开了冲势,但那柄刀还是深插进了他的左肩。
“五个!”他恶狠狠的咆哮着,将匕首插进了对方的腹部。他忍着痛,一脚把那人踹了下去;然而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剧痛就从自己攀着窗沿的右手传来。卡伦再也抓不住窗沿,也跟着掉了下去。
所幸卡伦家只有二楼,但倒霉的是被割伤的右手握不住匕首了,左肩也伤的不轻。他用左手拔出插在第五个人腹部的匕首,飞快地奔向夜色。
身后的刺客也纷纷跳了下来,紧追不舍。
卡伦的优势在于速度和对地形的熟悉。他充分把握了这一点,没命地在细碎的羊肠小巷里窜来窜去,当然代价是让身后的这群人渣从武器换成了暗器。卡伦的背后起码钉着四个“食人花”——那是一种飞镖的别称,他甚至不用回头查看就知道——对于这种锯齿形的、咬入皮肉的感觉他非常清楚,因为这暗器曾经也是他的好帮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暗杀他!
每一个动作都带来伤口撕扯的疼痛,他浑身冷汗,只能选择没命地向前跑——或者干脆等到自己的血流干。他不确定还能坚持多久。
身后的刺客们依旧如跗骨之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卡伦下定了决心,在又一条小巷到头后,他毫不犹豫地换了个方向,那里是最近的沙漠入口——沉睡山陵。
选择在半夜进入沙漠,简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主意了,但是卡伦赌这是唯一能甩开这群人的方法。流沙、坑陷、寒冷、野兽,总有能分散这些人注意力的东西。
“……同归于尽?死后同眠?”他咬牙切齿地骂着。也许这句话他说出来了,也许只是脑海里的想法。因为除了嘶哑的喘息和嗡嗡的风声,他什么都听不见。
卡伦也曾经做过这一行,深谙此道。作为一个刺客,不可能弄错对象,也不可能放弃杀戮,任何的解释都是多余的。更何况生活在遗忘之都,双手早就沾满罪恶,即使在睡梦中被仇家排着队切成肉丝也不奇怪,还哪有什么立场去争辩“对和错”。
刺客们呈扇形追逐着,紧随在卡伦身后,一同进入了夜晚的沙漠。
顺着干涸的河道,卡伦疯狂地向沙漠深处逃窜着。对于这一段路他还是比较熟悉的,偶尔露出的一两条断壁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的文明,也昭示着卡伦并没有因为黑暗而失去方向。这些建筑是最早的流放者们留下的,据说那时候“流放”这个词并不代表背叛,而是一群追寻自由的人们给自己的定义。谁知道历史是怎么回事呢。
河道的西北方有一个沙坑群,卡伦不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也并没有太靠近的查看过。但是它们肯定一直在那。他的主意是把这群人引过去,至于自己怎么逃过去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起码他比那些刺客对这里要熟悉些。
刺客们也意识到进入沙漠后的种种不妙,暗器发得更加频繁,卡伦又被打中了两镖。说真的,他已经十分晕沉了,脚下也开始发飘,这一路失血太多了。
卡伦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迅速流失,头晕眼花,两耳鸣响,甚至连视线都有点模糊。突然,他感觉到后面吹来了一股微妙的风。但以卡伦现在的状态,实在不能肯定那是不是错觉。几乎是同时,一声惨叫从背后传来。
卡伦甚至都没回头,或者说,他的脑袋已经快要停止运转了。他所知道的,只是继续催促自己迈动僵硬的步伐向前冲。不管那是什么,总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可没指望着有神兵天降来站在自己这边。
最有可能的是沙坑群到了,那倒霉人大概栽了下去。但是卡伦总觉得应该没有这么近,难道是距离感出错了吗?
就在卡伦还没能完全清醒的时候,突然感到脚下一空,他的心跟着猛的沉入了地下,又好像瞬间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手脚本能地扑腾着——但是动作永远比反应慢一拍,他绝望的想着,然后惨叫着掉了下去。
说真的,自己也掉进来这种情况可不在计划列表里。
这个沙坑不算大,但是很硬——是的,很硬。卡伦不知道为什么柔软的沙子能形成如此坚固的底部。他肩上的伤口裂得更大了,散发出阵阵刺鼻的血腥味,背后的飞镖全部深深刺进皮肉。卡伦简直痛苦得发不出声音,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点点滴滴的流逝。而最令人绝望的是,这里并不安全,那些人只要一个一个的搜索,总能发现他。
他总不能寄希望于那些刺客全部掉进坑里。
正在卡伦费力地坐起来,死死地盯着头顶圆形的黑夜,心里掠过无数痛苦的想法时,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来。
“你好。”
那声音平直、僵硬、毫无色彩。简直像埋葬在这里多年的尸体发了话。
卡伦就像被人用棒子狠狠锤了一下,他第一反应就是握住匕首,跳转着站了起来,面向声音的方向。当然,这个动作耗费了他太多气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腿脚在颤抖,血液争先恐后的涌出,头脑一阵阵发晕。
“不用紧张。”那声音又说。他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卡伦看不清,只能从声音分辨他的方位。就这四个字可没能安慰到卡伦紧绷的神经,他没说话,警惕地后退着,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到最大,直到另一端的洞壁才停了下来。
“你可以坐下,天亮了要想办法出去。”那个声音继续说着。听到这句话时,卡伦突然涌上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这种情形太诡异了。卡伦不放心地站了一会,听到对面的确毫无动静,才慢慢地摸索着坐了下来,当然,这过程中他还摸到了一些让人不算愉快的骨头。
过了不久,卡伦也逐渐适应了没有月光的黑暗,他的确看到对面的洞壁那里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你为什么在这里?”卡伦的手里仍旧握着匕首。
“和你一样。”
卡伦已经越来越肯定自己绝对听过这个声音,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也许疼痛和焦虑分散了注意力。他试图让这个人多说一些,“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卡伦也没继续追问,因为另外一件事抓住了他的心思。此时的他正侧着脖子,贪婪地闻着夜风带来的隐隐约约的气息。没多久,卡伦就在黑暗里笑了起来,“你受伤了。我闻到了你身上的血腥味。”
“是的。你的嗅觉很好。”
随后,两个人又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卡伦已经是自顾不暇了,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以身上的伤势来说,能拖到现在已经不错了。疲倦和伤痛迅速席卷了身体。
在孤独的十五年里,他不止一次品味过这种感觉。如果说能睁开眼、能自由地奔跑在土地上是一种恩赐,那么无数个鲜血淋漓的夜晚就是换来这种恩赐的代价。
没什么人能轻松自在的活着,卡伦这样想。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思维逐渐沉入深不见底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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