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应激反应
侦探智波佐助在幻梦境文京区的夜色下独行，他确信这里就是病人们口中的“噩梦都市”。这是一场梦，否则为何街灯如此黯淡，理应车水马龙的街道又静寂无声？没有商店在经营，霓虹招牌关了灯就显得有些破败。他上前推门，门无法打开，喊了几声，也只有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被街灯拉扯的阴影太过深沉，宛如铺在地面的沥青，当他走路的时候，影子便也张牙舞爪，冷不丁吓人一跳。
智波佐助在平日办案时也没少在夜间出没，也去过偏僻的角落，亦或者是杳无人烟的地方。从都市的一隅到废弃的村镇，还有那些被诡异怪谈笼罩的所在，但没有一处带给他这般朦朦胧胧的感觉——这并非是视野上的局促，也不是精神上的惊厥，他认为自己头脑也算是清晰，可那种难以明说的朦胧感，让他比平日里更加疑神疑鬼，仿佛身边的阴暗角落随时会跳出个什么东西来，仿佛在不经意间已经听到了某种声响，可寻访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智波佐助阴沉着脸，听闻他人说这个噩梦的古怪之处，全是语焉不详，实际身处此地，也觉得说不清道不明。可这噩梦中的文京区的构造依旧和正常的文京区构造大体一致，究竟是什么让他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呢？
这个世界天然就让人感到危险，生出恐惧。
“因为是在做梦，所以什么古怪东西都会存在，对吗？”侦探自言自语。
他查看了周遭的建筑，尝试从外墙攀上高处，费了老大一把劲，总算能将视野开阔到千米之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参差不齐的民房混杂在一起，白天在现实中看起来规划齐整，在这个噩梦里看起来却让人陡然觉得是一座无比庞大的迷宫。
即便站在高处，他也没能找到其他人活动的迹象。但他听部份病人提起过，他们在这个噩梦里不是独自一人——他们实在记不清楚，从噩梦中醒来，记忆浑浑噩噩，可这种事并非某一个人单独提起，那就有一些可信度。
智波佐助之前没有过多琢磨噩梦里的境况，因为这不是他要关心的问题，可现在他不得不尽力去回想病人们的言辞。病人们在这个噩梦里看到的其他人，只是噩梦里的幻觉吗？还是真的有他人？某种奇怪的现象让这些病人在做噩梦时汇聚在这个巨大而森冷的都市里？
倘如是过去，他只会对这种想法付之一笑，觉得也许有可能，但又大抵只是荒谬罢了。然而，现在这个想法变得真切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很想要一个同伴，至少是有一两个可以沟通的人。什么人都好，就算是其他病人出现在这里也行——不，毋宁说，如果病人们出现在这里，或许他还能与之正常沟通，不会如在现实中那般磕磕绊绊。
智波佐助的脑子里不停地有思绪钻出来，他换了几个高处后，突然发现有光在某处街道上爆发。亮度不高，但在阴森的角落里却十分显眼。他怔了怔，随后就听到不怎么清晰的尖叫声，像是女人的声音。
他连忙赶过去，离开大街，钻入巷子，商店后门的垃圾桶传来一股臭味，就好似放置了几个月，已经完全腐烂了，这可是在现实的文京区基本看不到的情况。他捂住鼻子，只听“砰砰”又传来几声，声音很激烈，是碰撞，是打砸，在他脑海中浮现了玻璃破碎，桌椅翻倒的景象。
在哪里？他发现自己明明靠近了，却突然又分不清声音的来向，四周的房子没有灯光，门窗紧闭，同样闭得死死的，就算怀疑那些闹出动静的人可能就在房间里，他也无法进入。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侦探大声喊，意图唤来那些人的注意，“我在巷子里，听得到吗？”
剧烈的声响陡然停滞，空气仿佛变成了凝胶一样，让人无法呼吸，侦探紧紧捏着拳头。他多么希望自己身上有一些武器，刀也好，枪也罢，就算这是一场噩梦，但既然自己相信刀和枪的威力，那么在梦里也应该能发挥作用吧？
这些驳杂的念头一闪而过，迅即他听到细微的沸腾声，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人，他们在——
侦探在某种直觉下转身，立刻看到了三个身影慌慌张张从近侧二楼的一处窗口撞出来，先是落到下方商店的遮阳篷上，这才狼狈地滚落地面。阴惨惨的绿光笼罩三个身影，看不清面容，但从体格上看，似乎是三个年轻的女孩。
“我在这里！”侦探一边大喊着，一边朝她们冲去，而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破碎的二楼窗户——那里边什么都看不到，被深沉的黑暗完全笼罩，连丁点轮廓都透不出来。可这三个女孩总不可能没事找事就跳楼吧？
他腿脚灵活，三个女孩才刚刚爬起身，他就已经扶住了脚步还有些虚浮的女孩的肩膀，急促地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现在他听清楚了，确实有沸腾的声音，而且是从女孩身上传来的。
三个女孩抬起头，在惨绿的微光中，双方打了个照面，不由得全惊呼出声：
“侦探先生？”
“是你们？”
三个女孩正是智波佐助最新聘用的实习生：明日花、中田美智和井上凉子。
转眼间，智波佐助就明白过来了，这三个女孩竟然也被噩梦感染了。对此，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她们，但现在不是寒暄的场合。她们这么狼狈，肯定是处于险境。而且，他注意到了三人身上之物：捏在手中的奇怪棍子，套在手臂上的奇怪手环，还有挂在脖子上的奇怪试剂瓶。
说这些东西奇怪，是因为它们明显是精工制造的制式物品。
而现在，奇怪试剂瓶中的绿色溶液正在剧烈冒泡，这就是他之前听到的轻微沸腾声的源头。
“快，快走！”井上凉子率先回过神来，扯住中田美智的手臂，转身就跑。
“啊，对对对！快跑！侦探先生，跑起来！”明日花也醒悟过来，赶忙追上去。
跑在前边的井上凉子和中田美智不断向后张望，确认明日花和侦探老板也跑起来了，就把目光投向适才破窗而出的二楼。她们也同样什么都没能看到，但反应剂在提醒她们，自己等人尚未脱离危险。
即便第一次冒险就有了受死的经验，随后三人也陆续在这个噩梦都市里兜兜转转，积累了一些冒险的经验。但这一次的危险可不同以往，她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可怕的东西。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她们遇到反应剂第一阶段的怪物都要费尽心力，更何况这次是——
“第三阶段反应还没有消失！”明日花喊道，“它还在追我们，我看不到它！”
“我也看不到！”中田美智也大声说。
警示危险的反应剂有三个阶段：冒泡，沸腾，变色。到了变色的时候，其实冒泡和沸腾的现象也会一并出现，这就是她们现在遇见的状况。敌人究竟是什么东西，长得什么样子，她们甚至都没能看到。当反应剂一出现状况，她们就已经慌不择路地逃跑了，按照她们的经验，只有从最短路线跑出尽可能远的地方，才有可能摆脱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如果运气不好，在反应剂出现状况的第一时间就已经中招了，那才是哭都哭不出来。
现在，她们连对手是什么都没实际接触到，可她们依旧在祈祷自己的运气能好一些。
就在她们的头顶，最高的大楼顶上，不久前向大脑袋告辞，例行巡视幻梦境文京的马恩正关注四人的接触。四人没能看清楚的怪物，在他的视角下一览无遗。他并非单纯用肉眼去看，而是调动了埋设在幻梦境文京区和自身体内的设备，同时还有那没有明确实体的内在之眼。
多个角度的反馈在他的脑海中勾勒出一团变幻不定的胶质，不断喷出荧粉，这些荧粉就好似空气中的尘粒，填充了三个女生刚刚脱离的楼房。如今三个女生其实都吸入了它的一部分，最后会引发怎样的变化还不得而知，但至少三个女生现在还活泼乱跳。而且，在幻梦境文京区发生的事情，当人们醒来后也就只是一场噩梦。
这是幻梦境文京区的底层安全机制，是人们探索怪诞离奇之事物的保障。马恩携手音成雾响牢牢控制了这个人工幻梦境里的权限，将所有混沌未名又怪诞奇诡的东西强制规划，营造出相对的秩序。人们反应这里像是传说中的“虚拟实境游戏”，但游戏本就是秩序性极强的表现。
幻梦境的原始环境和人工环境配比是一个关键问题。
就马恩所知，幻梦境文京区相比起其它的人造幻梦境更秩序更安全，但也相对不利于人们的怪诞离奇之事物的探究，其它专注于研究方向的人工幻梦境不会这么调整。
而这种游戏机制化的改造也是日岛和大陆的共同需求：日岛自知人手和技术缺乏，对风险的承受力不足，所以打算将幻梦境文京区打造成一个特殊的产业区；而大陆已经有了一个研究用的人工幻梦境，所以也对产业类型的人工幻梦境有所期待。
正是因为幻梦境文京区能改造到这种程度，幻梦境文京区才可能对外开放。他也才会允许明日花和自己的两个学生与之接触。
眼下整个幻梦境文京区里诞生出来的怪诞离奇的东西，不仅自身受到秩序方向的影响，就连它们的分布也有很强的规划性，很少有怪物能够离开它们的规划区域，它们所展现的破坏力并非思考的表现，而仅仅是一种本能反应。并非是它们做不到，而是一种惰性被注入其中，而这种惰性来自于蟾蜍神。
毕竟，幻梦境文京区的基底构建，正是二月底的神前仪式婚礼中，马恩等人对抗蟾蜍神的成果。
马恩巡视幻梦境文京区，更多是为了确认这些安全机制还在正常运转。虽然有大脑袋的技术设备，能够让人进行远距离监控，但怪诞离奇之所以是怪诞离奇，就因为它们不合常理，无论多么先进离奇的技术也无法给予真正的安心感。
眼见楼内的怪物似乎懒于动弹，三个女生和侦探智波佐助逐渐跑远，马恩也就朝更远的区域离开了。
明日花三人和智波佐助终于跑到了大街上，空旷、宽阔又寂静的街道虽然阴森，却又相对令人安心。智波佐助松了一口气，三个女生也不跑了，她们沮丧地注视自己胸前的反应剂，第三阶段的反应依旧没有消失，而她们气喘吁吁，也不想跑了。
中田美智一屁股坐在绿化带边，叫嚷着：“腿要跑断了，我们肯定跑不掉了。”
“似乎没有追来？”明日花也惊疑不定地说。
“总之，今天就这样吧。”井上凉子做了决定，她因为年长，表现也更稳重，所以大多数时候充当三人组的头儿。
“反正大不了就是做了一场噩梦。”中田美智匀过气来，抱怨地说：“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我觉得自己大概不会进精神病院。”
“别这么说，好多精神病人都觉得自己不会进精神病院。”明日花泼了冷水，但用的是玩笑的语气。
对此，中田美智只是翻了个白眼。如今三人同病相怜，她也没少说这种话。
“所以，你们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侦探智波佐助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时机，三个女生的表现有点轻松，让他一直紧绷的心态也放松了不少。看三人的模样和交谈，他多少明白了，这个噩梦虽然可怕，但又不是会立刻要人命的东西——那些病人究竟在这个噩梦里度过了多久时间，经历了怎样可怕的场面，才会比这三个女生还要不如呢？
“老板，你得付工伤费和加工费了。”中田美智连忙说。
“啊行行行，都有都有，我给你们记着，结算时一起。”智波佐助爽快地说。
“先不说我们，你怎么也进来了？我还等着你这个专家来救我们呢。”明日花问到。
智波佐助一副大人般的神秘兮兮，说：“我不进来，怎么救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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