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第二天七点半,所有人在客栈门口集合,画室被分成九个小组,每组四人,大多两男两女。吃完了早餐,大家跟着当地导游,兴高采烈的进村了。
他们从土路进,南方潮湿,土地细软,早晨薄雾未散,远山被氤氲的雾气缠绕着,只见山头不见脚,模模糊糊的轮廓,隐约而神秘。
主道上有一条不宽的河,河底距河岸约摸着得有两三米,河水格外清澈,流速快,拍打着岸石,空灵清脆。河底每一粒沙石每一根青藻都看得清清楚楚,水从上游流下,仿佛无穷无尽,河两岸是两道比较窄的石路,崖上长着厚厚的长青草,耷拉着,像女人的头发。石路坑洼不平,路边奇石堆垒,各家的大门相对而开,黑瓦白墙,墙根泛了黄,有种浓浓的岁月感。
一座座石板桥架在河上,木棍藤枝搭成了棚子在岸边,下面摆着铺子卖工艺品,阳光透着藤蔓的空隙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路口的小凉亭上歇着游客,悠然的茶寡,小酒坊上挂着红灯笼和随风飘飘的'酒'字,一边又一遍重复着,
“米酒,桂花酒,果酒,新鲜的竹筒饭”
拱桥边长满绿草,行人匆匆,深深的宗祠里古老的阁楼木窗下交替着留影的过客,大厅里导游在讲祠堂的故事,查村的历史…
这个点,本地人都吃过早饭了,三三两两的在水边洗衣服,她们从石梯而下,蹲在水边的大石头上,把衣服揉成一团,用洗衣棍一下一下的打,倒是挺有意思。
水流的快,污水走的也快,这条河里,有人在洗衣服,有人在洗菜,不管怎么说,齐淇还是觉得不太卫生。
一路上很多艺术生,大多都是大学生,画油画的,水彩画的,国画的,速写的,还有摄影的…
十点多钟,学生们渐渐散了,各自逛着,齐淇进了家酒坊,卖酒的是个小姑娘,皮肤白白的,短头发,看上二十三四岁,她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你好,买酒吗?”
齐淇点头。
“可以尝尝。”
不大的透明酒桶,上面贴着标签,米酒,草莓酒,蓝莓酒,蛇酒,枸杞酒……
齐淇指了几个,卖酒的姑娘用酒勺爻了一小杯,递给她,齐淇尝了好几种,没一种合口味,味道感觉不是很正,像香精兑的。
但她还是买了几斤,就当饮料喝解渴了,毕竟不能让酒家白忙活。
最后,齐淇拎着几个竹筒,咚咚当当的走回住所,途中,还买了一双木拖鞋,木板鞋底,两根深蓝色的锦缎布带缀满白黄色的小花,可好看了。
…
初来乍到这个南方山区,大家有些不适应,太潮了,而且客栈提供的伙食很不好,虽然说八菜一汤,到底是大锅饭,没什么油水,所谓的菜汤也就是一个大盆一锅水,上头飘着两三片菜叶,好吃点的刚上桌就被一抢而空。
这就导致了,要经常加餐,好在这小镇上还有些烧烤店,小吃店。
天灰蒙蒙的,中午就开始乌云密布。
陆成说会下雨,下午三点多,真的下雨了。
…
第二天,学生们在超市租了小拖车,一个小组一起出动,选景架画架作画。
袁一没和组员一起走,她一个人抱个速写本在村里晃,这里人吃饭很有意思,端着碗站在门口,或是到处跑,她早上没吃饭,这会肚子空空的,于是在路边买了两块菜饼,又酥又脆,咬一口,满嘴油,却一点都不腻。
徽式古建筑很优雅,黛瓦、粉壁、马头墙,高山远水,古色古香,本就像是一幅水墨洇染的画,雅致而清新。
整个查村是个大圆,道道相通,无论你走哪一条都能绕出来,袁一瞎晃悠着,转进一个巷子里,绕来绕去走到了头,路尽有个很别致的房子,她鬼使神差的走到大门口,手扶着铁栏栅,沾了一手铁锈,她一边擦,一边往里面看。
铁栏杆门关着,院里很整洁,里门也紧锁着,院里有个小花园,长满了草,有个石桌,几个石凳,还有一颗她叫不上名来的大树。
袁一绕了院墙半圈,选了个角度,把速写本放在墙上,她掸了掸手,爬上围墙,坐稳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钢笔来,翻开速写本,盯着那棵树,刷刷的开始作画,她的画风比较狂野,钢笔画也不一正一板,没到一刻钟,画完了一张。
袁一把画从速写本上撕了下来,揉了揉,塞进口袋,她眯着眼打量整个院子,看了会,又觉得自己有点渴,于是她跳下围墙,把速写本放在墙边,去买了瓶水。
不久她就回来了。
咦,院子里有个男人。
男人躺在藤椅上,身上盖着条毛毯,一动也不动。
她望了他两眼,眨了眨眼,眉梢一挑,唇角一勾,小心翼翼的打开速写本,动作很轻,生怕扰了他清净。
又勾了一张,还是不满意。
袁一揉了画,耷拉着脑袋,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掏出根烟来抽,时而看景,时而看手机,时而看他。
哎,要是能进去画就好了。
十分钟过去。
她又摸出根烟来,摇晃着双腿,漫不经心的抽着。
无聊,
好无聊,
太无聊了。
她一手划着手机,另一手抽着烟。
忽然,远处幽幽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怎么坐在那儿?”
她抬起充满倦意的目光看他,那人弓着腰,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他也在看自己。
袁一笑了笑,跟他打招呼:“你好。”
“你赶紧下去吧。”他重新躺了下去,闭上眼。
“我能进你的院子画画吗?”
无回应。
“我就坐门口,什么都不动。”
依旧无回应。
“Hey。”
无声,
没动静,
死寂一片,
聋子?
“你进来吧。”
袁一立马高兴了,直接从围墙上跳了下去,坐的时间久了,她的腿有点软,脚刚落地,扭了一下,她滋着牙,小心的盘腿坐到草地上,翻开速写本,看着那棵树。
这透视才对嘛。
她的目光无意流转到他身上,袁一的视力极好,远远的打量着这个男人。
他的头发有点长,盖住了眉毛,也不知道多久没剪了,满脸的胡子,邋里邋遢,一点也没有南方人的俊秀。
只是,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他的脸色……
是不是有点太苍白了。
他再这样一动不动,真难让人相信他还有口气。
袁一嘴里含着烟,眯着眼看他,他闭着眼,黑眼圈很深,阳光铺满了他的身体,可这个男人还是给人一种极其冰冷的感觉。
她嘴一撇,真是个糙汉子。
白纸上几笔勾出个人来。
我是来画树,怎么画起他来了?
她咬着钢笔,静静的看着画,静静的看他。
嘴角一扬,有意思。
*
大厅,江小川在给学生们评画,每到这个时候,是学生们最安静最怕老师的时候,齐淇靠着门框,听江小川一幅一幅点评,学生们像看鬼神一样看他,脸上眼里全是恐惧。
齐淇无意笑了,回忆起曾经那些熬夜画画的日子,幸苦,充实,而又美好。
她看了一会,觉得有些乏,准备回房间去,走小石桥的时候,看到桥尾一个不清不楚的黑影,一点星火来回晃动,她眯眼细看,才发现是袁一。
齐淇走了过去,看到袁一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夹着烟,倚在石墙上,脸色淡淡,没什么表情。
她看到齐淇,没有大惊,平静的直起身,弹弹烟灰,笑了下,“老齐。”
“小孩子家家的,抽什么烟。”
袁一微微的弯着嘴角,反驳她,“你不也抽嘛。”
齐淇怔了下,“啊?”
袁一笑了,“戒了?”
她僵硬的笑了下,转移话题,“你不去听老师讲画在这干什么?”
袁一低头,白色的帆布鞋头沾了松软的泥土,她踢了踢脚前的石头,“今天没画好,撕了。”
“不满意?”
“总不进步呀。”
“瓶颈期,过去就好了。”
袁一撇了下嘴,“希望吧。”
“别不开心了,走,我请你吃东西,正好我也有点饿了。”
“不用了,谢谢哈。”
齐淇拍了下她的胳膊,潇洒的走在前头,“客气什么,走吧。”
两人去了一家寿司店,店里只有两张桌子,小的大概只能站的下五个人,齐淇点了两份寿司,两倍咖啡,价格也便宜,不到三十块。
她们没吃完,坐了不久结伴而归。
街上很热闹,逛民饰店的,露天k歌的,烧烤的,打桌球的……
红光满天,人声嘈杂。
山里的夜风很凉,齐淇揽了揽衣服,“袁一。”
“嗯?”
“你有想考的学校吗?”
“央美。”女孩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充满了憧憬,“从小的梦想。”
“加油,我看可以的。”
“借你吉言。”
齐淇弯弯嘴角,目光流转,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溜烟,消失在人群。
她不自觉的停下脚步。
袁一回头,“怎么了?”
“感觉看到一个熟人。”她皱着眉。
“谁啊?”
齐淇轻笑一声,“我眼花了吧。”
…
两房间的小过道,黑洞洞的,堆垒了长短不一的木棍,被雨浸泡散着浓浓的烂木味,陆成一手撑着墙,一手捂着胃部,额头冒着汗,被晚风吹的清凉。
他背靠着墙,脸色不太好,倒出两颗胃药干咽了下去。
也不知道,她看到自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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