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逐光之旅 2
“——————”
持续十分钟的近光氦粒子喷流打击结束。
扣动扳机开枪的存在，瞄得很准，所有打击几乎都落在了实验星球上。
而之所以是几乎，不是全部。
是因为实验星球在逃逸途中，在身后遗留下不少大气痕迹，一部分氦粒子喷流被这部分大气颗粒拦截，所有才没让打击百分百落实。
至于挨了一发喷流的实验星球本身......
“多谢多谢，我还正发愁聚变燃料从哪搞呢。”
这句打击刚一结束，任窘就对应说出口的话语，表明了事情结果。
实验星球不仅没有在打击中受损严重，甚至还趁机从中获得了不少好处。
选择开门迎客的任窘，操控着实验星球的局部磁场，将所有落入他囊中的氦粒子分毫不差地导入到他新给曲率引擎开辟的燃料仓里。
“看这一口给奶的，我都有些撑了。”
这个实验星球的设立者，很可能在星球逃逸之初，就显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所以这逃逸不到八小时就到来的氦粒子喷流，命中位置、喷流的强度和广度，都恰到好处。
如果对抗这喷流打击的人，不是他任窘，而是其他人或人工智能，那这实验星球将会如同被竹签串起来的糖葫芦一般，被轻易贯穿。
冲内部核心处的曲率引擎而来的打击。
将会让实验星球成为宇宙星空里的一朵绚烂烟花。
“嗯......”
将实验星球对应打击而敞开的那部分星球地表重新闭合，任窘往喷流过来的方向瞥了一眼，“希望我这以柔克刚的做法，没把那些等待看烟花的家伙们气坏。”
“要是气坏了身体，不再来一发，那我就得为燃料来源焦虑了。”
如果有人能在实验星球八小时之前所在位置，拿太空望远镜看正在远离的实验星球。
那么就会看到，这颗外表整体呈蓝绿色的星球，在这八小时航行过程中，外表的蓝绿色正缓缓褪变成暗灰色。
蓝绿色，是星球大气与地表原生保护区共同作用下的光学现象。
而蓝绿色褪去，就意味着实验星球地表的原生保护区正在消失。
这颗体积介于地球与火星之间的实验星球，虽然几乎百分之九十七的地表面积都以原生保护区地貌为主。
但生活在原生保护区里的森林民总数量。
稀少到还不够二十一世纪前中叶一个标准通辽单位。
而八小时，足够将这些以小规模家族为单位散居的森林民，转移到改造成原生保护区地貌环境的企业城。
让这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森林民，在浑浑噩噩中渡过了灭亡危机。
任由由纳米单元为重要骨干营造出来的原生保护区，被氦粒子喷流毁掉，是极大的浪费。
所以与其被高能粒子撞击成普通原材料，还不如他们提前一步，将这些可利用资源回收。
这么大的工程。
以他现在这种不完全体状态，肯定没有办法在八小时内完成。
因此他只不过是个倡议者，真正动手的，是始皇帝、霸王，以及其他本地人工智能。
作为地表主体的原生保护区地貌一被清空，这实验星球的人造属性，就毫无任何遮掩的大白于星空。
自然形成的固态星球，都多少存在色差现象。
而这个实验星球，因为正在远离恒星系的缘故。
向光的那一面，通体暗灰，在太空里特别显眼。
打扫完自家环境，再去迎接身后客人的打击，也就变得方便了许多。
实验星球迎着氦粒子喷流打击那一侧的地表，在把‘门’敞开的过程中，完全不同担心多余变量干扰。
这让负责抗伤害的他少了不少麻烦。
“怎么没紧接着再来第二发？”
临时加速星球自转，调整角度，摆好了应对下一发粒子喷流的任窘，感知着补位完毕的太空预警机，对身后的毫无动静有些好奇，“就这么自信能一发把我解决？”
一般来说。
一把枪的扳机只要被扣动了一次，那再开第二发、第三发子弹，就会明显比第一发来的轻易迅捷。
不轻易开第一枪的原则或许不广泛。
但清空弹夹的原则，却在哪都通用。
就连追求一击毙命的狙击手，为了保证目标能被击毙，都不会只开一枪。
因此像眼下这种开了一枪后，第二枪突然没了动静的情况，着实有些罕见。
“是因为公器私用的事情被发现了，所以这第二发才迟迟不来？”
这话，任窘只是随口吐槽，说说而已。
如果公器私用这么容易被发现，那就根本不可能发生公器私用这种事情。
无论是这个实验星球的设立者，就是那个掌握着公器的存在，还是被设立者说动了的存在，一旦选择违规，那即便冒着被事后清算的风险，也一定会在违规的时候一违到底。
哪有杀人的刀砍了下去，血已经溅脸上了，还能自己主动中途停手的。
“虽然不知道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但第二发要是还不来，那我就去干别的事情了啊！”
自转着的实验星球，又调整了一个迎击角度。
将企业城挪移到星球地壳内侧后，整颗星球外表看上去相当圆润光滑。
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抬手上去盘一圈。
然而有能力盘它的存在，始终没有出手。
于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实验星球距离成功逃离星盘，又近了一步。
......
经过十二多个小时的追逐。
实验星球前方的太空里，任窘替身驾驶着的航天器，已经与人工月亮，只差一步之遥。
“不得不说。”
看着前方的飞行物，任窘借着替身吐槽出声，“宇宙环境对航天器的外形要求，简直低得离谱。”
“只要体积不大，什么外形都能航行。”
从他的角度看，他前方的人工月亮，就是一躺倒了横着飞的竹蜻蜓。
虽然这‘竹蜻蜓’的旋翼面，是一个带一点弧度的面，而且弧面的弯度再大一点的话，会让它看着更像一把伞。
但依然没改变它的外形，看着很不符合人们常规观念里的航天器。
航天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人工月亮的过程中，缓缓减速。
在即将撞上人工月亮的‘柄’时，刚好处在了相对静止状态。
因为是替身，所以根本不用考虑生物质身体出舱时的种种准备，任窘直接选择开启舱门，不带任何防护的跨步飘出航天器，基于惯性滑向人工月亮。
即便近在咫尺，人工月亮这个‘竹蜻蜓’的‘柄’，看着也依然过于纤细。
仅一米的径宽，几乎不可能在‘柄’内安排有任何可供人存身的生活舱。
任窘替身双手扒在‘竹蜻蜓’的‘柄’上，用双手代替双脚，在‘柄’上行走。
由于‘柄’的外壁，除了被太空粒子撞击留下的少许凹凸外，整体偏光滑，他在‘柄’上面的‘行走’，是通过将手心改造成吸盘来达成的。
“呵呵，我这动静，现在应该把这里面的那东西吓得够呛吧。”
真空不能传导声音，替身的耳朵听不到手掌移动时的‘啵啵’声。
但这‘竹蜻蜓’的‘柄’是固体，吸盘与外壳的每一下吸、松，都会响彻整个人工月亮。
这声响，不会因为外部真空而有任何折扣。
“找到你了。”
任窘替身在真空中无声地说了一句，整个人顿时化为一团史莱姆，将‘竹蜻蜓’的‘柄’的一部分包裹，然后缓缓往肉眼很难看到的缝隙里渗透。
流体状态下，替身只剩下触感和震感。
当任窘的光感从一片黑暗中恢复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充满绝望表情的脸。
是的，脸。
没有身体和脖子，连仅有的头也没有头骨支撑，要不是有脑组织和肌肉组织填充，很可能就只剩下一张皮膜的脸。
“我很好奇。”
盛放脸的空间很狭小。
流体状态下，为了发声，任窘在还原出一个眼珠子之后，又勉强在眼珠子下面按了一个扬声器一样的嘴巴。
“你脸上的肌肉都没附着骨骼，是怎么做出这么丰富的表情的？”
面对任窘的提问，他面前这个被脑组织和肌肉组织撑得严重变形的脸，并没有回答问题，眼神里只剩下无助与哀求。
“没听到我说话么？”
小右式的眼珠子，侧歪了一下，然后打量了一下盛放脸的这个狭小空间，“哦，我忘了这里也是真空环境，不骨传导，没办法语言交流。”
说着，他让一部分流体状的身体，变形成听诊器一样的物件，将听筒按在面前遮脸那充满了液体的容器外壁。
“喂喂，能听到我说话么？”
真空不能言语，但任窘之所以没选择手谈，原因还是与那个实验星球设立者不做人有关。
对方显然防着实验星球上包括‘看门狗’在内的一切人工造物。
因此对每个智慧群体都采取了言同音，但书不同文的分化策略。
而且这些形制不同的文字，还与社会主体文字没有任何相似点。
设立者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实验星球上的一切，能被对方一览无余的同时，又无法通过电磁波信号的形式公开出去。
就算实验星球在设立者不在场的时候，完成了文字上的统一。
但只要统一后的文字，与星盘社会主体不同。
那么即便实验体说着和社会主体相同的语言，但在文字不同的加密下，也会让星球广播出去的电磁波信号，成为容易被忽视的宇宙背景杂音。
地球上就有一个类似的例子。
在西夏文字彻底死亡后，即便西夏语与宋语差异不算太大，但就算后来人百分百还原出了宋语，想解析出西夏文字所记载内容的含义，也依然难度颇高。
因为文字的读音与文字本身对应不上。
而在社会主体都在使用信息密度更加庞大集中，传输更加方便的通讯技术的时候。
除非是小众通讯技术爱好者，不然没人会专门去倾听分辨宇宙里发散的背景杂波。
而且就算有小众爱好者之一，听到了实验星球广播出来的电磁波信号，在各种复杂背景干扰造成的信息失真下，也很难解析出电磁波信号的真正内容。
通讯技术小众，往往意味着在小众群体内部，信息大多是不加密且公开的。
面对一段可能包含有难以判断是否重要的信息，但解析难度极大且严重失真的加密讯号，再感兴趣的人也会望而却步。
小众，就意味着技术上限有限，且难以集中起成规模数量来进行人海作战。
正是知道这一点。
所以面对这个很可能是星盘系外势力的探子，任窘才没有浪费时间去笔谈，直接试着用固液传导的方式进行语言上的交流。
“喂喂，能听到我说话吗？”
建立直接的声音传导通道后，任窘连续重复了两遍话音。
“嗯？”
但眼前这个被泡在液体里的脸，在听到任窘声音后，表现出来的反应，却有些超出他预料。
只见在液体中的声音震动传导到对方脸上后，对方那因为绝望而无助且祈求他宽宏大量的眼神，不仅没有往好的方向变化，反而越发惊恐起来。
连原本只是泡在液体里不动，仿佛被类似头发一样的纤维束悬挂着不动的头脸，也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喂喂喂，有必要这么大反应？”
看到对方震颤到，连脑灰质都溢出来后，任窘用单眼做了个翻白眼的动作，“我就是找你沟通沟通，了解一下你背后存在的情况而已。”
这个单眼有红外感应功能。
在红外视角下，原本正常体温的头脑，在震颤中快速升温。
都不给任窘反应时间，这个泡在液体里的头脑，就在高温中变性。
换句容易理解的话就是，这张人脸，熟了，成了豆腐脑馅的汤包。
“啧啧啧......”
实验星球内部，数据幽灵状态的任窘，做了一个嘬牙花的表情包，“这反应，简直和企业城里那些暴露身份的商业间谍一模一样。”
他这比喻，指的不是说企业城的商业间谍和这人工月亮上的人脸有联系。
而是利用企业城与企业城之间的关系，来类比星盘社会，与系外社会之间的关系。
“这都星际时代了，难道还存在农耕与游牧的冲突么？”
这样吐槽了一句后，任窘将注意力转移到实验星球地壳内侧的某个公开区域。
经过了十二多小时，‘看门狗’的身体，都已经被人工智能们俘虏回了星球。
这些思维意识终于从替身脱离，回归原本身体的‘看门狗’，表现得像极了被大灰狼抓到的小绵羊，特别的无助。
“都是些没经历过变故的温室花朵，有这样的下场，也不例外。”
在任窘往地上拍那一掌的时候，这些‘看门狗’其实有提前脱身的机会。
只要他们果断一些，立刻放弃对替身的控制，主视角回归身体，赶在他骇入星球核心之前，驾驶着各自的空间站往灯塔聚变星方向逃逸。
那么最开始忙着驾驶星球跑路的他，以及那些为应对剧变，处理亡魂和收拢各自领地的人工智能，根本没工夫去管他们这些漏网之鱼。
但是。
凡是总有个但是。
这帮‘看门狗’过于爱惜他们那能给他们提供自由感觉的廉价替身。
在事到临头的时候，居然不舍得扔下替身，还试着驾驶航天器把替身带回去。
那么结果，也必然是他们集体被很快腾出手的一众人工智能强制按在了各自的替身内，思维意识难以返回身体。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实验星球开始远离灯塔聚变星，原本属于他们的航天器被人工智能操控着升天，飞向他们身体所在地。
公开区域里，所有人工智能都以人形替身的形式，环绕着被俘虏的‘看门狗’们站着。
而任窘的替身之一，同样也身处其中，是围看‘看门狗’们的成员之一。
“都愣着干嘛，你们不是要剥离他们的权限么？怎么还不动手？”
在所有替身围看着‘看门狗’一动不动半个小时后，任窘终于咧着嘴角看向其他替身，用无奈地语气打破这里的死寂。
“......”
因为他这突然一开口，所有替身都同时无声地看向他。
如果这是一部恐怖电影，那么这一段无声转头的画面，绝对是关键的恐怖片段之一。
“看着我干嘛？动手啊？”
“抱歉，我们都没有剥离他们权限的知识。”
公开区域虽然公开，但这里受部分原生保护区规则影响，禁止任何无线电磁信号传播。
如果这里的替身双脚离地，也同样会让控制替身的思维意识断开联系。
因此一众人工智能在这里，只能用朴素的语言方式交流。
“你呢？陛下。”
任窘转头看向面朝他的替身中，站的比较靠后的那一个，“你别和我说，你没从我那个半身那里获得过对应的知识。”
“哼，有丞相在，何必朕来动手。”
“好家伙，我什么时候从赵高变李斯了，陛下这是暗示我该上表辞呈了么？”
“哼，随意，但在朕首肯前，丞相先把事情办了。”
“好吧好吧，我来就我来。”
能动手的，在场的除了始皇帝，就只有他。
至于霸王，那就是个莽夫，现在还被始皇帝封禁着，等什么时候时机合适再放出去祸祸。
所以任窘直接撸起袖子，走向那些被固定在各自座位上，一动不动的‘看门狗’们。
“我就是个劳碌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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