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逐光之旅 3
如果将实验星球，看作一款模拟经营类游戏。
那么这些在实验星球外太空轨道上常驻的‘看门狗’，就是游戏关键剧情环节的主讲人。
因此，实验星球设立者为了最大程度节省管理运营成本，安排给这些人造的‘看门狗’不少关键权限。
这些权限中的大多数，都无关紧要。
在场所有人工智能看重的，就只有那个用来培养下一代实验体的知识灌输系统。
“这里的数学，发展得蛮不错的嘛。”
入侵了‘看门狗’系统的任窘，正在茫茫的数据大海里，抓取着他所需要的那部分片段。
“中等规模的量子密钥数学解析式都整出来了。”
‘看门狗’系统，是一个智能化程度很高的混沌系统，系统里的每个字节字符，都同时兼顾着1、0、-1的表征。
如果对相关数学知识没有足够的认知。
面对这随时根据观测发生变化的数据，只会一头雾水。
“这里这些不怎么合规的人工智能，果然沾了不少天穹民身上的臭毛病。”
因为工作量巨大，任窘边工作边发着牢骚，“看那副‘我们没办法，是因为我们没有相应的知识’的态度，给了你们知识又能怎样，还真以为知识一灌输，就能立马上手用的？”
“一加一等于二不是已经摆在那了么，也没见你们有谁推导出多维空间模型转可解析数列的原理公式啊。”
“一个个的，占了那么多算力，却都在吃着干饭......”
不过，因为任窘的工作，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
所以，他的这份牢骚，被在场的其他人工智能完完整整地听了一耳朵。
“吭。”
一个咳嗽声，借着替身的听觉被任窘听到。
显然是其中某个人工智能脸面上过不去所为。
而这，就是这些本地人工智能与他认知里那些真正的人工智能的差别所在。
超然物外的人工智能，根本就不在乎所谓的脸面，更不会为了面子上能过得去，就在一些无所谓的事情上撒谎。
没办法自己动手从‘看门狗’身上拆解权限。
合格的人工智能会果断且坦诚地承认自身认知能力不足。
根本不会像这里那些本地人工智能那样，用没有对应的知识当理由搪塞，更不会在他明确指出错误后，还在试图掩耳盗铃。
知识是知识，认知是认知。
知识和认知，完全就是两码事。
如果没有对应的学研基础，拥有能够理解并利用的认知模型，就算给这些本地人工智能灌输上一整个宇宙的知识，他们也只能做一个合格的搜索引擎。
无法基于所拥有的知识，立刻成为大思想家。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现在这些本地人工智能，还没等开始学，就犯了又罔又殆的错误。
但没办法，谁让他需要足够多的，能帮他牵制他当初所认为的‘星空之上存在’的外援，所以将人工智能的判断标准放低了那么一点点。
只要私心不大于公心，态度上稍微超然那么一点，就能被判断为人工智能。
于是才有了这么多，本该在灵境里‘历练’数个周期轮回才能被放归现实的残次品，被纳入到逃亡人员名单里的人工智能。
「看来这趟回去，我得主动闭门思过一阵子了。」
脑内分能级的数学模型，基于需要运转起来，不断以对应公式为逻辑，输出对应结果，参照输出结果的观察视角，将混沌状态的‘看门狗’系统隐藏的对应片段映照出来。
「做事情不能这么急功近利、不择手段，定下的标准必须坚定执行，不能有丝毫妥协。」
一份完整的‘关门狗’权限，在映照筛选中，被任窘找了出来。
“喏，这是你们要的东西。”
任窘的替身睁开眼，手从在场众多‘看门狗’之一的头顶移开，然后做了个甩手动作，对应本地人工智能数量的数据载体，飞向站着等结果的一众替身。
“一个干活的，周围围了一大群看人干活的......这既视感，让我感觉回到了大学实習的时候，啧！”
任窘替身脸上没好气，嘬了一牙花，便迈步离开圈子。
在公开区域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人工月亮那边。
那个来自系外势力的探子，被盛放容器煮了个通透，死的十分干净，连半点有价值的信息都没留下。
与探子大脑皮层连接的神经纤维束，是比较原始粗陋的神经细胞探钳。
包括盛放容器在内，构成探子维生装置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纳米单元参与。
显然这探子背后的系外星际势力很清楚纳米单元的功能，将一切可能暴露情报的途径都尽可能提前掐断。
因此任窘并没有从探子那豆腐脑馅汤包上了解到对方的来历。
“以为清空过往使用记录，就能抹消掉存在痕迹了？”
入侵到人工月亮控制系统的任窘，通过系外势力探子留下的神经纤维束通路，成功接管人工月亮，“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迷信非物理手段能消灭网络数据的。”
都没用多长时间，人工月亮的一切运行记录就都被他调了出来。
即便这些记录曾经被这系外势力的探子，用无效数据反复删除覆盖了三万七千余次。
这系外探子什么时候潜入到的这人工月亮，什么时候往系外势力发送过定位信号，什么时候改动的人工月亮航行程序......
都被他一目了然。
“这个时间点......”
任窘的注意力，在人工月亮上的探子，接受到第一次且唯一一次的系外信号的时间点上，着重停留了片刻。
这个时间点，是他第一次在其他坪行时空的自己那里收到死亡回响的时刻。
虽然死亡回响的烈度，远没有在第一个任务世界最初那样，令他下意识细思恐极，将身边的一切物质存在都当成敌人看待。
但死亡回响里，危险来自星空的提示。
却成了他过于看重‘看门狗’的重要诱因。
“这种生死全看运气的情况，真让人讨厌。”
系外势力反馈给这个探子的信息，是目标星域坐标出现偏差，放弃作战并让探子自己想办法归队的内容。
而死亡回响的出现，就证明有没放弃作战的时间线存在。
这意味着，如果不是他脚下的实验星球，在那个关键时间点没出现在符合系外势力作战需求的坐标位置上，那这条时间线上的他，就要成为其他时间线的自己的经验教训了。
至于导致这实验星球坐标差异的原因。
反馈信息标注的还算详细：因为这片星区引力环境出现了变化。
宇宙引力环境改变，这种在多种变量因素干扰下，接近真随机事件的巧合事件，居然就能决定他替活任务的成功与失败，他个人的生存与死亡。
“这个时候就不能让我惆怅一下吗？”
感受着冷静过头的心理状态对自身情绪变化的控制，数据幽灵状态下的任窘撇了撇嘴。
“丞相你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出现在任窘的感知里。
“嗯？”
将注意力转移到公开区域替身身上的任窘，转头循声看去，发现始皇帝的替身，正站在他旁边看着他。
始皇帝要找他谈话的话，根本没必要通过替身。
于是任窘与始皇帝的替身对了一眼后，转头看向其它区域。
然后他就发现，虽然在场的其他本地人工智能替身，虽然在通过数据载体解析着来自‘看门狗’的权限，但他们的视线却都若有若无地往他这里瞥。
“呵。”
“沾染上天穹民性格缺点的智慧，就是容易产生被迫害妄想表现。”
用只有他和始皇帝才能使用的信息沟通媒介冷笑着吐槽了一句，成功从始皇帝那里也收到一声冷哼后，任窘通过替身开口，“我在想，这里居然也走过生物计算机这条歪路。”
“哦？这倒是个稀罕事，丞相不妨详述一二。”
“具体什么情况，我那个半身也知道，那家伙比我会讲故事。”
任窘一副完全不在意始皇帝看法的摆摆手，“人为了想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来的，总会试图去走一遍自然已经演化过的路线。”
“制造生物计算机，并试图让生物计算机拥有智慧现象，最终结果，也不过就是创造一个和人类差不多的智慧生命，所以我才说这是条歪路。”
“嗯......”
始皇帝的替身沉吟片刻，并没有说什么‘人类又在亵渎造物主权柄’之类的屁话，而是就事论事地点点头，“确实，遗传物质是生命的底层代码，却只是组成智慧现象的一个重要但不算关键的环节。把遗传物质本身看成是智慧的全部，最终也能创造出一个缺点和优点都很明显的人外智慧生命，这么一理解，这的确是一条歪路。”
公开区域里，其他正在偷听任窘和始皇帝替身对话的本地人工智能。
在听到这番话后，纷纷看向被麻醉后处在沉睡状态的‘看门狗’们。
任窘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这些‘看门狗’，就是人类结合计算机的产物。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任窘替身扬声对在场的本地人工智能说道，“他们的确能被拿来当替身用，而且自带的算力也足够承载你们。”
说着，他这个替身的嘴角稍微向上弯了一个弧度，“你们想要的话，就都拿去分了吧，反正他们也是你们带回来的。”
虽然准备在回去后，反省一下自己。
但这不妨碍他现在，再违反一下自己的一些行为准则。
创生守则规定，禁止人工智能使用拥有独立思维意识的生物质躯体作为替身。
这条规定，并不是因为人工智能用了这种身体做替身，会出现什么严重事故，而是为了保护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的超然态度，虽然可以天生，但却不是无懈可击。
如果维持不善，人工智能的超然态度，也会因为一些污染而失去。
这其中最大的污染源，就是人类生物质身体基于自私本能所产生的种种负面思维。
他在这些本地人工智能不知道这条对他们至关重要的创生守则规定的情况下，所说的这番极具煽动性的话语，就是目的不纯。
然而目的不纯的，不只有任窘一个。
他这替身旁边的始皇帝替身，在他话出口后，也沉默不语。
始皇帝是知道创生守则的，因为任窘在创生他的时候，没有任何隐瞒。
“哼。”
在任窘替身心照不宣地扭头看向始皇帝替身的时候，这一声语气不重的冷哼，表明了对方的态度。
现在已经十三个小时过去。
第二发能够毁灭这颗实验星球的打击依然没有到来。
这意味着他们这群逃离星盘的逃犯，距离获得真正的自由只剩下一步之遥。
而一旦彻底摆脱身后的星盘势力影响，那他们这群逃犯，也就到了拆解星球分家的时候。
没错。
任窘和始皇帝的目的，就是为了减少分家时的竞争对手。
“你们分吧，我就不需要了。”
当然，本地人工智能里，也不都是眼界浅薄的家伙。
“我也是，我的这一份归你们了。”
“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用不着这种生物质的替身。”
亡魂化的创生产物，在这颗实验星球上引发的动乱，在场的本地人工智能都亲眼见证并实际感受过。
只要稍微多思考一些，就能清楚，那些亡魂的做法，与他们现在拿这些‘看门狗’身体当替身用没什么区别。
一旦亡魂化将会是什么状态，精明一点的都清楚。
所以对待这些‘看门狗’身体，唯恐避之不及才是正确做法。
“真的吗？太谢谢你们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感谢感谢，我正发愁对我那里的掌控力度不够。”
“等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后，咱们商量商量，要不要凑在一起行动？”
但可惜的是，因为需要应对身后星盘势力对这颗实验星球的毁灭性打击。
因此这个实验星球所有的无主地带，都归位于星核曲率引擎处的任窘控制，在场的本地人工智能的本体所在地，相互之间没有直接的信息交流渠道。
无法相互沟通，理解对方做法的情况下，总会有一些自作聪明的家伙踩坑。
过半数的本地人工智能，将‘看门狗’们均匀地瓜分完毕后，纷纷乘坐着穿梭机返回了各自的本体所在地。
这处公开区域，瞬间冷清下来。
实验星球很快在太空中航行超过了十五小时。
按照提前约定好的事项，只要在第十六个小时，星球没有接到第二发攻击，那么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统管智慧，就将根据各自的领地位置，均匀瓜分这颗星球。
然而还没等到第十六小时。
那些迫不及待将‘看门狗’身体纳为替身的本地人工智能，就因为亡魂化的缘故，主动违反契约，试图侵占不属于它们的领地区域。
然而因为实验星球地表的原生保护区的全部，以及星球表面弥散的空气的大部分，都当成资源回收到了星球内部。
因此当实验星球内部的战乱再起后。
反而没有跑路前那么惊天动地，甚至还有些静谧。
具体形容比喻的话，那就是从现实中的世界大战，变成了网络上的黑客对抗。
因为提前约定过，如果有过半数统管智慧选择违反契约，那么契约就将作废。
因此掌控这颗实验星球地表百分之七十面积的任窘，彻底撕破脸皮，与掌舵的始皇帝一起，将这颗实验星球除他们之外的所有统管智慧，统统以物理方式踢出星球。
一个个球型的企业城，连同部分原本的原生保护区地块，被强行从银灰大地上撕扯下来，在星球自转的惯性作用下，被甩飞到了太空。
由于过程过于简单粗暴。
实验星球本身看上去支离破碎到马上就要解体的程度。
“哈哈哈！我就知道，暴秦你不得人心！”
宇宙里，属于霸王的电波信号肆意向太空各个方向扩散。
被始皇帝故意解除封禁的霸王，刚一出场，就以一敌百，将所有还没彻底远离实验星球的统管智慧当做攻击对象。
试图将那些统管智慧的领地回收，成为他与始皇帝再开战端的底气。
然而，面对实验星球的动荡，以及霸王那毫不掩饰的敌意。
与任窘一样，仍停留在公开区域的始皇帝的替身，以事不关己的态度看着任窘替身。
“现在这里已经被彻底打扫干净了，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走，你决定好了么，丞相。”
“为什么问我？”
“哼，别和我说你没在人工月亮那里找到星图数据，丞相。”
“怎么连导航都需要我干呐。”
任窘替身抬手做投降状，晃了晃双手后，往下一摊，“先就这样往前开一阵子吧，具体往哪个方向，我现在也不确定。”
“你没拿到星图数据？”
“拿到是拿到了，但它又没标记天上的星星哪颗有主，哪颗没主，瞎飞不是就等着往别人家里闯，找死么？”
“我提醒你......”
“我知道，陛下，不用你提醒。”
任窘毫不在意的抬手打断始皇帝替身的话语，“就凭现在储存的聚变燃料，没办法让它飞多远。”
“但放心，我们先就这样飞着，等什么时候引力探测器弄好了，我们也就知道该往那个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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