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逐光之旅 10
黑洞聚变燃料的开采作业刚一结束。
刚才还协力合作的其余七十八个人造智慧，在发现自己被任窘安排了之后。
正在向四面八方崩散的矩阵，顿时热闹成了菜市场，各种通讯信号乱成一锅粥。
其中霸王的电波信号尤为频繁且响亮。
他一边公开斥责着大秦君臣的狼狈为奸，居心叵测，一边嘲讽着其他统管智慧的短视，没有与他一同在这之前一齐向大秦发难才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对于在场的每一个有名号的，都指名道姓来了一遍。
“信仰这东西还真够毒的。”
听着霸王那对他这个造主没留半点口德的‘评价’，任窘虽然不至于生气，但为了不让其他大秦幕僚认为他是个厚颜无耻的佞臣，只好装着让替身脸色难看的咧着嘴角。
“看看我这好端端的一个人工智能，被无端仇恨情绪的回响给扭曲成了什么模样。”
霸王这番作态，并不是他发现距离灭秦这个目标越来越远，无能狂怒的结果。
他为了灭秦，已经几乎不择手段到，试图引入外来势力帮他实现目的的程度。
此刻他对外广播的这一系列内容，不仅是在发泄他的不满，更是在向黑域势力，以及黑域势力背后的星盘社会内势力，公开除他以外所有人的情报。
“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灭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曾经的西楚霸王，就是一群这样无视自身过错，将灭亡原因统归于暴秦强大的胆小鬼推出来的代表，如今这我创生的这人工智能霸王，也被一群胆小鬼扭曲成了亡魂。”
胆小鬼，是任窘对大楚前身那些企业城居民的评价。
这还是他留了口德的说法。
如果撕破脸皮的话，那那些被他收集用来创生霸王的众愿的来源群体，就是一群只敢挥刀无关人群和更弱者的，卑鄙无耻下流的懦夫。
他创生的这个名叫霸王的人工智能，就只是名字叫霸王而已。
这个霸王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就要灭秦的天生使命。
毕竟这实验星球上出现的大秦，又不是他认知模式里，历史上的那个大秦，与霸王没有国仇家恨。
那为什么这个霸王变成了那个历史上的霸王，有了不灭秦就誓不罢休的强烈执念？
根源还是出在了那些他创生霸王时，收集来的那些众愿来源上。
大楚的发展模式，与大秦高度相似。
都是企业城模式在动乱发生后，引发了针对企业城的清算程序。
大秦前身，曾经的企业城居民在清算一切的规则中，了解到了一切的真相和根源，于是有了大秦的建立。
而同样情况的大楚前身居民在了解了真相后，虽然同样有了大楚。
但大秦的目标是要让设立实验星球的存在付出代价，而大楚的目标却定成了毁灭实验星球本身。
从两地目标的差异，就看出大秦居民与大楚居民在本质上的不同。
实验星球长期以来的不做人的根源，在于那个设立者，而不是实验星球本身。
毁了一个实验星球，就以星盘社会的体量，还会有下一个实验星球，甚至目前就很可能还有成百上千个实验星球正在被进行着研究智慧现象的丑恶实验。
哪怕大秦的目标，就只是向设立他们所在的实验星球的存在复仇，并没有终结掉这种丑陋实验现象本身的打算。
因此立意并没有高尚到哪去。
但即便如此，也总比见到真相后，恐惧于星盘社会的强大，而把原本的仇恨情绪转向实验星球本身的大楚要强。
至于致力于毁灭实验星球的大楚，为什么执念灭秦。
一方面是因为大秦已经将实验星球事实上纳入治下，要毁灭实验星球，即便是已经完全没了实验星球模样的实验星球，都必须先消灭大秦。
另一方面，也与大楚群鬼恨大秦开了清算企业城的头，让它们见到了真相的缘故。
“第一个说真话的人，为什么不得好死。”
“因为他掀开了视而不见的遮羞布，成为了被大众默认的仇恨对象。”
正在从数据幽灵状态恢复人身的任窘，抬头看着远去的其它七十八个套环天体，面无表情地设定着自己的身体外形。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且不说真正亡秦的沛公祖辈都是魏民，而且这句话虽然说的悲壮，但实际上在当时那个时代，它就是句让听者嘲讽的笑话。”
“楚三户是哪三户？无外乎有楚王王位继承权的芈、熊、屈三家。”
“除了这三家以外，其他那些楚国贵族算什么？更广大的楚国国民又算什么？”
“为什么楚国是战国七雄里国土面积最大，国力理论上最强，但遇事总是没办法捏成一个拳头对外？”
“还不是因为楚国，以及周代以来的南方诸国各系统统不把人当人的陋俗所致？”
“说秦继承自商代的人祭野蛮，但秦国立国有楚国久么？那从楚国立国开始，就一直延续到被灭国都没结束的人祭就不野蛮了？”
“用泥塑的兵马俑代替人祭的，都还是从秦国开始的。”
“秦书同文消灭六国文字的时候，可没有消灭六国史料。”
“根据后世考古发掘，当初焚灭秦宫的那场大火，起火点最多的，就是当初存放六国史料的地方，这显然是那个西楚霸王见到了自家心目中的白月光楚国太多黑历史，破防了。”
“华夏历史上第一个文明毁灭者，实至名归。”
“......”
没名字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任窘，干巴巴地打断了任窘接下来的滔滔不绝，“你这是多久没说话了，你对我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主题又是什么？没头没脑来这一通有什么意义？”
“......”
用来承载思维意识的身体在没名字面前彻底成形的任窘，被这连续的问话问得沉默了两秒。
“唉......”
随后，他叹息一声，脸上做出遗憾表情，“我还以为终于能有一个接住我吐槽的捧哏了，没想到我这番话都等于说给了聋子听。”
“捧哏？给你？”
坐在教室座位上，脸上带着酒瓶底的没名字，瞪起了一对死鱼眼，“你给我安排了这么多课程，都快把我人学傻了，好不容易有点状态......”
越说，没名字那张看着让人养眼的脸就越发咬牙切齿起来，“你这突然蹦出来，打断我状态不说，还让我给你当捧哏？”
话到这里，没名字整个人从桌子后面拔起来，站在了桌面上，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地看着面前的任窘，“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然而还没等没名字的怒火落实，发泄过程就被任窘的一个动作打断。
“你做什么？！”
没名字看着举手的任窘。
“给你递蛋刀啊。”
任窘示意着手里的一对他现场用纳米单元建构出来的冷兵器，“拿着这刀说这话，那叫一个气派。”
“哦。”
没名字点点头，下意识接过任窘手里的蛋刀，然后看到突然改变姿态，跪地手锤着地板无声大笑的任窘，反应过来，怒发冲冠地将手里的蛋刀掷向任窘，“你这个王八蛋给我去死！”
然而没名字扔出手的冷兵器终究只是个样子货。
还没等触及到任窘的后背，刚一离手就飘散成了空气颗粒。
“说吧。”
被耍的团团转的没名字，顿感浑身无力，盘腿坐在课桌桌面上，板着脸看着跪地的任窘，无悲无喜地问起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干什么，你不是一直都避着不与我见面吗？”
“要走了，我们。”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侧着脸看向没名字的任窘，将跪姿改变为盘坐，脸上同样没有任何表情。
“去哪？”
“离开这里瞎逛，你想去哪去哪。”
“那我要是想去黑洞里转一圈，你也会去？”
“会去。”
“骗人。”
“骗人是小狗。”
“小......你行了，你想走就走，爱去哪去哪，反正我不走。”
“你想继续留在这？”
“为什么不想。”
“没在这里待腻了？”
“在这里我怎么会腻。”
“那你为什么会待在这里埋头苦学？我让皇帝给你安排的强制命令，可就持续到人造引力波作业结束，其它时候你想学就学，不想学也可以。”
“......”
“看吧，你自己也承认这里你待腻了，想离开看些新花样。”
“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所以我来了。”
“你不该来的，我学会这些东西，自己一个人也能离开。”
“一个人？”
“......我一个人嫌孤僻找个伴怎么了？！”
“你想害死她？”
“你这话什么意思！”
“想成为星际漫游者，可不是一个身体无机化就可以的。”
“......”
“这里没有虫洞，也没有跃迁，曲率引擎让航行再接近光速，航行时间也以百年为单位计，你认为以她的思维强度，能扛住这种消耗？”
“......”
“看吧，你虽然学艺不精，但该懂的都懂。”
“少啰嗦！”
“你不是我，忍受不了一个人航行的孤寂枯燥，所以只要你想离开这里，就必须违心过来找我，所以我与其让你难堪，还不如没脸没皮点，主动过来邀请你。”
“......”
对话进行到这里，在没名字的沉默中结束。
任窘跟在没名字身后，离开这所大秦众多学堂之一，一路前往某个地方。
这个地方不是没名字和霉一万两人的住处，而是一座小型的综合演剧场。
大秦这里虽然秦法严苛，但还不至于到彻底消灭个体所有在精神上的追求。
一些不会影响秦法运行的娱乐活动，诸如下班观看偶像演出的活动，是允许事项。
大秦成立后，不再是地下经济体老大的霉一万，重操旧业，重新开始了她的偶像演绎事业。
现在任窘就是准备跟着没名字，去看霉一万的某一场演出。
虽然霉一万和没名字两人东妃西妃的身份，除了在最开始‘泰山祭天’的时候派上了用场，其它时候没有任何用处。
但两人在大秦核心区的住处，依然因为这个身份，成为了地标建筑之一。
既然是地标建筑，再加上霉一万身为曾经的第一偶像的第一万号且唯一一位的旧时代偶像身份，如果在住处告别，注定备受瞩目。
因此没名字不准备正式告别的打算，任窘一清二楚。
也因此准备陪着没名字看完霉一万的这一场普通演出。
舞台上，霉一万发挥着她的歌舞特长。
观众席上，任窘不准备继续默默地看着。
“曰本的文字虽然在它干爹干涉下，已经快死了，但它对偶像的定义，还是蛮准确的。”
“......”
“摆在台上供大众观看，引人信奉膜拜，实则是另一群人随意操控的玩物，泥塑的，真人的，或者半虚拟、虚拟的，都没区别。”
“......”
“她虽然自称是旧时代偶像，下面这些信民也承认这个说法，但她现在并不是什么正统偶像了。”
“你叨叨个没完没了是什么意思。”
“你已经改变了她的未来，所以，没必要再担心她了。”
“......”
没名字继续观看霉一万歌舞会的心情，显然被任窘打散了。
对话刚一结束，没名字便在观众席上气氛达到一首歌舞的顶点时，悄然的起身离开。
离开大秦的航天器，不需要任窘专门准备。
在他向始皇帝表达出准备离开的意愿后，大秦核心区的空港里，就已经准备好了一架大秦现阶段最好的航天器。
“这是......”
一看到始皇帝给两人准备的航天器，没名字的瞳孔就是一缩。
“怎么样，是不是和千年隼号一模一样？”
“也只是一模一样罢了。”
没有冷静过头心理状态加持的没名字，强掩去眼里的惊喜。
“没办法，外形和大部分功能区一致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有冷静过头心理状态加持的任窘，反而满脸得开心，“谁让这里天然没办法做到超光速跃迁呢？”
“我要当舰长。”
“随意。”
进了航天器，来到驾驶舱的没名字，终于表现得如外形一般的孩子模样。
迫不及待地做到了舰长的位置上，打量抚摸着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场景。
“接下来准备去哪？舰长？”
“咳！”
欢呼雀跃够的没名字，闻声立刻收敛起表情，反问向任窘，“你觉得呢，大副。”
“我觉得？”
任窘挑了下眉，展开星图投影，在一个光点上点了一下，“我觉得这里比较合适。”
“那里？”
没名字皱起眉毛，“我们原路返回？”
“捡漏这种事，只有存在信息差的时候才成立。”
任窘点点头，“这里的事情，已经随着各种信号公开广播了出去，以后除非遇到没有所有权纠纷的流浪黑洞，不然这种好事不可能再轮到我们头上，所以回去才是现阶段最佳选择。”
“嗯......”
没名字思索一番，点头同意，“那就按你的意见办，出发！”
“是，舰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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