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离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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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离乡

  教堂修士来农庄查看情况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事情是半夜完的,人等天蒙蒙亮才来,这段时间,都足够任窘和爱雅两人收拾出来一个临时住处,安顿好另外两个伤员。

    来查看情况的修士,并没有灭这农庄仅剩的四人的口。

    那个掌管礼拜仪具的执事带领着六个助手修士,一副悔恨自身无能为力的悲痛态度,给死难者举行完葬礼,留下治疗外伤的药物和一句未来三年佃租全面的话后,便返回了教堂。

    “这就完事了?”

    一副可怜巴巴模样目送一众教堂修士离村后,爱雅放下戒备,带着些许诧异看向任窘,“灾不救不说了,连灾后建设方面的支援都没有,就这还是正教修士?”

    作为农庄里的唯四幸存者中,现阶段还能活动的两人。

    修士们来的时候,他们俩需要到村口迎接,修士们走的时候,他们俩也都需要送到村口。

    “这没什么好疑惑的。”

    任窘揉了揉堵着黑灰的鼻子,瓮声瓮气地回应,“能给这里留下伤药和三年佃租的减免,在这里的人看来,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恩赐了。至少对外说出去,人人都会夸一句不愧是光明圣母的侍奉者,对浅信徒都还能这么仁慈。”

    与爱雅的身体不同,他这个身体闻不得鲜血的腥味。

    即便以他的自制力,就算闻到了鲜血腥味也不会出什么丑,然而身体难免会难受一番。

    与其让自己去抵抗被血腥味引诱出来的戒断反应,还不如直接一步到位,先用能麻痹嗅觉的碳黑把鼻腔糊住。

    “仁慈......仁慈,呵呵。”

    念叨了两声‘仁慈’后,爱雅留下一句冷笑,便往壮壮和月玲草那边去。

    双拳难敌四手,就算壮壮把月玲草护得再严实,也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

    在昨夜被人从右肩到左胯划了一刀的月玲草,虽然按照伤情判断来算,属于轻伤范畴,而且也已经及时止血,但依然和壮壮一样,属于需要躺床休养的病号。

    现阶段能照顾这两个的,就只剩下外表看着像五六七岁这个阶段的孩童的他们。

    于是在爱雅转身的时候,任窘也第一时间跟上。

    ......

    “嗯,该这么说呢?”

    任窘和爱雅并肩而立,看着远处正在试着拄拐走路的壮壮,对身边的爱雅吐槽,“这人真不愧是大有来头的,常人至少得躺两个月的重伤,他不到一周就好得能下地了。”

    肋骨骨折,左臂大小臂骨折,右腿大小腿骨折,三截脊椎开裂。

    再加上各种深浅不一的刀伤,造成严重软组织挫伤的撞伤,以及中度的脑震荡。

    一般人在这种伤势下,不死都是幸运的,而且也只有他们那里的现代医疗体系,才能给救回来。

    而且就算能救回来,从重症监护病房转移到普通病房,也都得至少一个月时间。

    能不到一周时间看不出大碍,并且还能自主地拄拐下地走路。

    虽然在这个伤愈过程中,任窘这个在这个任务世界现阶段包括非凡能力在内,依然算的上是绝世名医的治疗起到了关键作用。

    毕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不开刀,就能将断裂错位的骨头重新拼接起来的。

    但这个名为壮壮的浅水真龙那,在他们看来都极为出色的身体素质,依然是对方能这么短时间里恢复得大差不差的主要原因。

    “确实,虽然他是被正义之神赐福过的预备圣武士。”

    爱雅闻声点了点头,一双心形瞳孔不自觉地往壮壮单薄衣衫下的轮廓上瞄,“但这种恢复表现也着实惊人。”

    不过,不用任窘提醒,爱雅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当下的眼神不对。

    于是她低咳了一声,转头看向任窘,提了提手里的木锹,“今天刨哪一家?”

    “继续以这里为圆点,扩大范围就行了。”

    任窘将杵在手边的那把同样形制的木锹竖起,任由锹把自由落地,然后顺着锹把的方向看了一眼,“这边。”

    说完便不等爱雅,拖着木锹就往指定的方向过去。

    农庄虽然被大火烧毁了,并且每家每户房屋周围的口田也都成了废墟。

    但对于幸存的四人而言,这灾后农庄废墟并不是什么物资匮乏的绝地。

    本就物质稀缺的农庄,原本就不是什么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良善地方,以邻为壑的情况下,每家每户都有自家才知道的粮食储存窖。

    不过要挖掘这些位置不明的地窖,并不是什么容易事。

    草木泥结构的房屋,可燃部分被大火烧毁后,余下的部分就近乎陶化了一般盖在地上。

    如果不知道挖掘目标的具体位置,整体清理烧毁后的泥糊茅草屋,那工作量就大到还不如直接以倒塌的茅草屋为地基,再盖一间茅草屋。

    正因为这种特性,所以一些少有洪水发生的古人类聚居地,才有着足够明显的生活分层。

    但这种开盲盒一样的挖掘过程,在任窘这里不存在。

    他都不需要什么洛阳铲来辅助,绕着曾经的农户住房走一圈,就能找到最短的挖掘路径。

    “这里。”

    找到目标,任窘用木锹头在灰烬上画了一个圈,确定好挖掘范围,便和爱雅两人一起开挖。

    壮壮家有铁制的锹,但因为杂质较多的缘故,已经被大火熔毁,两人手上的木锹,还是他们装着在醒过来的壮壮的指点下,自己动手搓出来的。

    用木锹挖掘,显然不如铁锹效率。

    但两人并不是什么缺乏耐力的人,以稍慢于铁锹的效率,用了小半天时间便将被掩埋的地窖挖了出来。

    “嚯,居然有干腌肉?”

    因为身子小,地窖挖开后,是任窘下去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扔,而接到东西的爱雅仔细一看,辨认出是什么后,便挑着眉打趣出声,“这户的家底不赖啊。”

    说着,她便拿小刀准备刮开上面的霉皮尝尝。

    “扔掉吧,没那个上面的绿皮已经褪了。”

    然而地窖里任窘瓮声瓮气地给爱雅泼了瓢凉水,“它里面全被黄霉浸过了,不能吃。”

    “啧!”

    听到这话,爱雅嘬着牙花子将手上腌肉随手扔到身边灰烬里,没好气地抱怨着,“不会做火腿就老老实实的湿腌,这不浪费么!”

    “对我们是浪费,对这里的人就不一样了。”

    把用石碾子夯实的粮食块里,能吃的全都递上来后,任窘离开地窖,拍拍手,准备挖掘下一家,“那肉虽然有毒,但只要吃不死人,那它就是不错的蛋白质和麻醉品来源。”

    “麻醉品?”

    爱雅闻声,边用布块包裹食物块打包,边挑着眉看着被扔掉的腌肉,“就它?连点酒味都没有,还麻醉品?”

    “这里的黄霉菌与咱们那里的不同,腐坏肉类食物的同时,分泌的物质既有毒,又致幻。”

    来这里以后,还没探索世界情况便已经学识渊博的任窘,再一次做出解释。

    “好家伙,黄、赌、毒,无论哪里,人类怎么都离不开这三样?”

    听明白意思的爱雅,直接咧着嘴,一副‘愚蠢的人类啊’的态度感叹起来。

    “没办法,繁衍、追求短促快乐,以及对未知收益抱有强烈期待,是生命演化至今的本能,人类虽然成了智慧生命,但也不过是把这三样被动本能变成了主观倾向而已。”

    给出了合理解释的任窘,也不等爱雅把能吃的食物块打包完毕,就前往了下一个挖掘目标。

    这农庄的每家每户间,因为房屋周围的口田缘故,都相隔着一定距离。

    在爱雅把食物块打包好跨在身上开走的同时,任窘也刚好沿顺时针来到了第二家废墟。

    “嗯?这家不挖了么?”

    在爱雅快步来到任窘身边后,却发现,绕着废墟走了一圈的任窘,并没有进废墟画圈,而是转身继续前往下一家。

    “这家的地窖已经成了墓地,就让墓主在这里好好睡觉吧。”

    任窘将为什么跳过这一户废墟的原因,简单直白地告诉了爱雅。

    “......”

    爱雅闻言停步,可惜的看了一眼这一户废墟后,撇着嘴继续跟上,“我觉得你说这里的农户是脑残,果然挺准确的。都挖出来地窖了,也不知道把地窖弄成个临时庇护所。这倒好,一遭难连个幸存者都没有,整个村子就四个人,也太冷清了。”

    听爱雅吐槽就知道,她可惜的不是地窖里的食物,而是把地窖当藏身地的人没幸存下来。

    这些天连续挖了好几家的地窖,两人发现了这些地窖的一些共性。

    那就是地窖无论位置在哪,规模都小到仅能贮存不到半个月的食物,而且也仅能让身形小巧的人躲进去。

    “这地方的自然生态虽然被滥砍滥伐毁掉了,而且还因为封印的缘故,几乎很难恢复到原来水准。”

    开始在第三家废墟周围绕圈的任窘,边绕圈边解释,“但这里一年四季如夏,降水也不分旱雨,只要打理口田的时候够精心,几乎不用为基本口粮发愁。如果不是每隔两个月一次的斋戒,这里连窖藏都没有。没人教育,谁会为长远考虑?”

    “确实。”

    爱雅煞有介事地点头,还额外补充了一句,“就是受过教育,在这种环境里也会不由自主地短视。”

    第三家废墟,没有像上一家那样成为墓地。

    因此很快就被任窘确定了地窖位置并合力挖开。

    肉这种东西,除了被烧毁前的壮壮家,在这农庄里绝对是稀罕物。

    因此这第三家废墟的地窖里,依然和两人之前挖开过的地窖一样,都只是耐储存的杂粮夯实而成的食物块。

    挖完了第三家废墟,拿够了足够四人吃四顿的吃食后,两人便收工回临时住处。

    这一次回临时住处,情况与上一次有明显不同。

    仍是伤员的壮壮,已经力所能及的给煮杂粮粥用的陶器烧上了水,就等两人回来把食物块扔进去化粥。

    杂粮粥,配上从壮壮家废墟里刨出来的幸存干肉条切成的丁,既是两个病号的营养餐,也是任窘爱雅两人这些天的常食。

    “壮壮哥,我没胃口,你先吃吧。”

    伤口已经结痂的少女月玲草,看着被壮壮端过来的杂粮肉粥,脸上露出吃腻了的难色。

    但沉默寡言的壮壮,可不管月玲草连续一周一日三餐吃这粥吃得腻不腻,舀了一木勺吹凉便杵到了她嘴边,一副‘你不吃我没完’的坚定态度。

    围在火灶旁的任窘和爱雅,可不会管那陷入僵持状态的两人。

    一人一木碗,小口但不间断地吸溜着碗里的粥水,吸溜声连绵不绝。

    ......

    教堂的修士掐的点很准。

    三年的免佃租期刚结束,四个人的农庄终于来了新人。

    六个装作学不会农活,但身体发育程度达到‘出栏’标准的孩子,被修士强制带到了农庄。

    虽然这些孩子耍了滑头,按照三年前农庄这边的规矩,带到农庄这边,被强制勒令不许回教堂后,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既不会分配房屋,也不会分配田地。

    但因为农庄遭灾后,急需人口补充。

    因此这些耍滑头的孩子,被特事特办,分了房也分了田。

    房是这三年里,壮壮听从偶尔经过这里的教堂修士,陆陆续续盖起来的茅草屋。

    不过比起当初农庄农户应付了事一般的,给任窘和爱雅两人安排的堪称圈栏的废弃屋子,壮壮建造的茅草屋虽然不‘豪华’,但也至少有了足够的个人隐私。

    至于田地,则是已经荒废了三年,如果不是田垄还在,就几乎与荒野没什么区别的地块。

    与新来的耍滑头孩子不同,当初的壮壮是真的学不会农活。

    壮壮家的口田,都还是月玲草帮忙打理的结果。

    就算把壮壮当耕牛来用,就凭任窘爱雅以及月玲草两小一大,原本两百户不到的农人才能打理完的农田,累死他们都忙不完,因此只能选择荒废。

    既然免佃租三年,四个人干脆除了自家口田外,任由村外的农田荒废。

    让农田里没被火灾烧毁的农作物,与自然物种互相争夺农田的土地资源。

    被人精心照料才能生长良好的农作物,与稍不注意就能冒出大片的野生物种竞争,会是什么结果不用猜都知道。

    田里的农作物很快被野生物种淹没,只有身处其中,才能偶尔找到几株比较顽强的。

    于是等农庄来了新人,并且免租期结束,几乎与荒野没什么区别的农田,才终于迎来了打理它们的佃农。

    荒废农业的农庄,重新焕发了农业气息。

    在免租的三年里,教堂修士并没有因为没了佃租而减少外出频率,依然连续不断地外出,然后带失去照料的孤儿回来。

    只不过因为少了能照料幼儿的农庄农户,因此被带回来的孤儿,大多是任窘爱雅这种有一定自理能力的孩童。

    因此有第一批新人口补充进来后的半年不到,第二批数量达到十二个的新人,又被修士带到了农庄。

    在免佃租期结束后的两年时间里,农庄人口快速增长到了五十。

    只不过因为农庄人口结构太过年轻,农业生产经验严重不足,农庄收成比起农庄遭灾前,面临着数量人口下的产量减少的危机。

    而就在农庄遭灾刚好五年的现在,农庄的粮食产量减少危机将更进一步加剧。

    因为作为粮食生产主力的壮壮、壮壮的伴侣月玲草,以及任窘爱雅两人,居然从教堂修士那里申请到了离庄许可。

    跟着时隔五年才来的行商队伍,离开农庄前往其它地方闯荡。

    “呵。”

    听着农庄那边年轻的欢呼声,已经长得像个十四、五岁少女的爱雅,毫不客气地冷笑出声,“你们高兴不了多久了,现在你们庆幸我们离开,等后面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农庄的年轻人们之所以集体欢呼,是因为把他们当兵训的教官任窘和爱雅走人了。

    免租期恢复后,教堂的修士才不会管农庄产量会不会因为新人经验不足而降低,直接按照惯例依照农庄人数,定了个同人数下经验丰富的老农才能产出的佃租额度。

    农业生产人口结构年轻,经验严重不足。

    即便农田在这三年的荒废里,地力恢复了不少,也不可能随便补上。

    于是任窘和爱雅按照修士们认为的,是受过教育的富贵人家子嗣的设定,直接以工业化大农场生产理念为依据,以壮壮这个巅峰人力资源为核心,打造了一套旨在为满足佃租需求的农业生产体系。

    所有农庄人口,无论修士划分的田块是哪一个,都必须按照这套体系集体化生产。

    而集体化生产,就必须训练这些年轻人口的纪律性。

    而要训练人的纪律性,那没有什么比军事化更有效。

    对于农庄的这种改变,即便有孩童向修士哭诉,教堂那边只要确定佃租额度不缺,就不会理会。

    于是两年里,农庄农户们可谓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制度化有一个特点,一开始你讨厌它,后来你适应它,最后你离不开它。

    于是,每一个被修士带到农庄的新人,都成了被任窘和爱雅两个军事教官驯成了令行禁止的狗。

    但人终究不是狗。

    因此在严格约束他们的教官离开后,这些农庄的年轻农户们,一见任窘和爱雅离开了他们视线,便迫不及待地发出了响彻天际的欢呼。

    丝毫不在乎会不会被他们二人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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