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分别
离乡已成既定事实。
那农庄的一切，就都暂且成了记忆里的事物。
任窘和爱雅两人，完全没有陪伴壮壮离乡的月玲草那般伤怀，按照佣兵头子安排给他们俩的探路任务，以蛇形路线，先商队一步，在前方的行进路线上穿插往返。
“这里，应该出了那个封印的影响范围了吧。”
眼见着前方荒野痕迹完全淹没人造痕迹后，终于忍受不了沉默气氛的爱雅，朝着前方三步远的任窘低声呼喊。
“那个封印的影响范围没这么大，早就出了，怎么了？”
与后方的爱雅不同，前方边行进边回话的任窘，仍像往常一样说话，但他不高的话音却能清晰传入爱雅耳中，并且还没有余音扩散向其它方向。
“我就有些奇怪，为什么那些修士这么简单就让我们离开了？”
爱雅做不到任窘那样，于是快走几步与任窘并排，谨慎地进一步压低话音，“按照他们的说法，我们这一类人不是应该将全部信仰都奉于那什么圣母，然后一辈子在那个农庄生活，等到时候了就成为神孽神血怪物的祭品么？”
听到爱雅表述出来的疑惑，任窘没有立刻解释，只是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看我做什么？”
“我就是有些奇怪，奇怪你这人怎么干长个子不长脑子。”
“我好好问你问题，你不好好回答不说，居然还讽刺我？”
爱雅那越发明显的心形瞳孔显露凶光，“胆子肥了啊你！”
然而虽然她拳头攥得死硬，却并没有立刻捶向身边的任窘。
不是她不想立刻用物理方式反击回去，而是知道反击了也没用，所以才没白费力气。
让她被迫收敛的原因很简单，按照游戏术语来讲，两人都属于主敏捷的单位，一个是主敏副力，一个是主点敏捷。
在初期，前者或许能基于敏捷差距不大，利用那一点力量优势对后者处于上风位置。
但到了中后期，敏捷属性之间的差距拉大，后者能用放风筝的方式完全闪避前者的攻击，原本的力量优势便荡然无存。
“你好歹也当了两年的教官，指挥一帮人干了两年活。”
任窘并没有仗着自己敏捷属性高过爱雅，就摆出什么嘲讽表情，只是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都能看出我们离开后对农庄那边的影响，就看不出那些修士放我们离开的原因？”
“当教官又不会长脑子。”
面对任窘话尾的反问，爱雅选择忽略，“那个只需要严格遵照你制定的那些规章制度做事情就行，哪里有需要动脑子的时候？我现在脑子没成一根筋就已经够可以了。”
既然雨水阳光充沛的自然荒野，那两人周围的植被自然相当茂密。
眼神很好的爱雅，刚一狡辩完，便眼睛一亮，顺手从一个低矮植株上摘下一个红果实，简单抹去浮尘便塞进嘴里。
刚嚼咽没多久，她脸上便浮起一抹红润。
离开那教堂附属农庄对两人的最大好处。
就是原本需要动脑子思考的食物营养配比问题，现在完全不用再浪费心思。
虽然自然物种或多或少都带有一些损害身体的有毒成分，但以两人现在的体质，些许的毒素并不算什么。
甚至有些毒素，就像这粒任窘行进时选择闪躲的果子，对爱雅而言反倒成了补品。
“......”
注意到爱雅身体上变化的任窘，只是多看了她两眼，等对方从补品带来的思维冲击中缓过神后，才开口，“虽然我把那些修士看守封印的核心目的揭露给你了，但你别忘了，他们现阶段依然还是正教修士。既然是正教修士，那做事就不能像邪教修士那样没有遮拦。”
“哦，我记得你说过，所谓的正邪，区别于做事有没有规矩~~”
还没有彻底从补品的冲击中恢复过来的爱雅，虽然思路清晰，但说话的腔调依然有些怪异。
“既然你清楚这一点，可以再试着结合壮壮的来历联想一下。”
爱雅说话腔调上的怪异，以及蕴含其中的微弱非凡能力，完全被任窘无视。
“哦？这么说~......咳！”
终于感觉自己说话尾音有些怪的爱雅，捂着嘴咳嗽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嗓子才继续，“那些修士的目的是，用合理理由把壮壮弄走？”
不过在任窘这里，调整完说话嗓音的爱雅，后面那句话里的非凡成分的比重更大了。
“壮壮之所以会有这么一个名字，是因为他从小到大就没生过一次病。”
依然无视爱雅影响的任窘，连脸色都没变化半点，“这对于普通孩子而言，肯定属于异常，所以不仅我们一开始疑惑壮壮的来历，那些修士也疑惑。”
“照你这意思，当年那场事故，还有那些修士试探壮壮来历的部分？”
“你说的大差不差。”
任窘点头，借着点头动作刚好闪过一道横在他脸前的树杈，“经过那次试探，不仅我们知道了壮壮的来历，教堂里主导仪式的修士也知道了。他们的那番做法虽然是为了他们的信仰，但错终究是错，被捅到其他正教人士那里，落下话柄不说，他们自己也会没命。”
“同时，他们还没办法灭壮壮的口。”
终于跟上任窘思路的爱雅，接住了话茬，“所以事后看望灾情的时候，他们才会派来一个不知情的纯苦修士过来。因为他们也不清楚那一位有没有继续盯着壮壮的情况。被正义之神赐福过的圣武士，就算现阶段还只是个预备，突然夭折也会引来正义之神的目光，到时候他们那点小九九就都会暴露。”
“甚至......”
越说，爱雅那本就因为补品水润闪亮，甚至心形瞳孔都泛起了点粉色的双眼，又往上亮了一个高度，“壮壮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就是因为有其他正教人士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被丢过来当探子的。”
“嗯。”
任窘继续点头，对爱雅联想的内容表示满意，“无论是查看进度，还是调查真相，壮壮的存在都成了嵌入那些修士心里的一根木刺，所以必须得想方设法把壮壮这个不可控变量弄走。”
“那为什么他们用了五年时间。”
新的疑惑，随着爱雅联想得更多而生成，“按照那些修士的手段，用得着这么长时间？”
“因为我们。”
沿蛇形路线路过商队行进路线的任窘，趁着没有视线遮挡，在爱雅注视下指了指自己，“如果没有我们帮壮壮，为了能没有后遗症的治好伤势，教堂修士早就以治疗的名义，把壮壮带到其它地方，并另寻理由将其安置他处。”
“呃......”
想想也确实如此，爱雅直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说实话，在他们发现壮壮正在没有后遗症的伤愈时，他们已经后悔派那个不知情的苦修士过来看情况了，三年免租给了我们合理的滞留理由。”
说到这里，任窘的嘴角顺势弯起了弧度。
“可那三年的免租，不是你装可怜把那个修士架的下不来台弄来的么？”
回忆起当初两人接待那个仪具执事时，任窘的一番话术，爱雅不由得惊讶地看向任窘，再一次认识到他的腹黑。
“所以三年免租期过后，来了一个铁面无私又不接地气的修士，直接定了一个按常理我们完成不了的佃租额度。”
任窘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但语气依然坪淡，“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逼交不上佃租的这一批人私逃，然后好让他们在追捕时放水，让壮壮永远无法回来。”
“然后，又是你。”
“对，又是我们。”
任窘在‘我们’上稍微强调了一下，“我弄出来的那套农业生产体系，说白了不过是捡了商君书劝农篇强制部分的些许残余，但在这里依然是降维打击，直接让他们束手无策。于是终于找了个信得过的帮手，将这支行商的护卫削得急需人手，用同样的道德绑架手段，逼得正义心随觉醒开始上涨的壮壮同意雇佣，然后才有了我们离乡申请时的点头。虽然有着将来壮壮在外面混不下去重新回那里的隐患，但已经是现阶段他们所能做到的最有效手段。”
“......”
听到这里的爱雅，隔着植被目瞪口呆地看着任窘。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任窘的脸上笑意收敛，目光紧盯着前方，但嘴里却对爱雅打趣着，“不就是利用现有规则，让制定规则的一方在不彻底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左右为难嘛。好好回忆一下新闻联播的外事内容，这不是就是我们来这里前正在经历的国际状态？”
“......”
然而面对任窘言语上的打趣，爱雅并没有回应，而是像任窘一样，目光紧盯前方。
行进中的两人，逐渐放慢脚步。
当前方的窸窸窣窣声不会被植被遮蔽的时候，两人停下，靠在一起潜伏下来。
“那是......狼群？”
“嗯，你没看错。”
“可丛林环境哪来的狼群，还这么大规模？”
“当然是被人召来这里的。”
“可现在不是元素退潮期么？”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也和你说过，意识场延伸到体外的情况还没有被元素退潮彻底抑制，一些精神力应用技巧虽然效率不高，但依然勉强能用。”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动手杀呗。”
“可我们不是不能沾血么？”
“狼命又不是人命，人血、人魂对我们来说才是补品和瘾品，狼的血和魂又不是。而且那个召狼的驯兽师还为了抑制狼群的本能，把它们的主观能动性都抹掉了。”
“你先还是我先。”
“你先吧，我先找东西把鼻子堵一下，稍后跟上。”
“你不是说狼命不是人命么？”
“那也是血腥味，我闻得鼻子痒。”
......
有任窘和爱雅这两个不把狼命当命，甚至也不在乎这群森林狼被灭后，对这里的生态会有什么影响的凶神在。
行商队伍离开教堂附属农庄前往下一站七天多、八天不满的路程，无惊无险的结束。
因为盛产木材的缘故，行商队伍的下一站地，是一个主营木材贸易的商业小镇。
虽然小镇及其周边乡村，都一样的无节制滥砍滥伐，但没了教堂那边封印那种干扰因素，即便元素退潮也依然生长迅速的森林植被，让小镇边缘地带依然看着像森林地形。
不到五年就能生长到，堪比两人那里需要三十年时间才长成的橡树。
如果这里不滥砍滥伐，外加大量对外贸易，就凭小镇自身日常的木材消耗量，完全赶不上木材的生长速度。
对此，两人只能感叹，不愧是橡树之父的陨落地。
商队抵达了小镇后，也到了任窘和爱雅两人与壮壮、月玲草两人分别的时候。
壮壮那超越常人逼近非凡的身体素质，很得商队雇佣的佣兵团队头子的青睐，一路上各种邀请壮壮入团。
见世面不多的壮壮，虽然明白佣兵头子竭力邀请他入团的目的。
但还是承受不住佣兵头子的热情，到达小镇后的一顿酒会后，成为了佣兵团队的一员。
至于任窘和爱雅。
虽然爱雅长得漂亮，惹得一路上那些商队成员和佣兵们频频示爱。
但由于两人出色的斥候工作并没有展露在商队其他人面前，甚至还经常把猛兽漏给商队，被下意识当成白拿佣金的吃干饭的之后，面对两人的离队，即便商队一行很是可惜，但也可惜的有限，并未多做挽留。
两人离队前，在商队租住的旅馆里最后一夜。
“你在做什么？”
又混了一顿酒喝的爱雅，裹挟着酒气，但没有任何醉意的回两人房间，发现这个时间点早该入睡的任窘，却在手持金匠工具敲敲打打着什么，于是下意识发问。
“做两件临行前的纪念品。”
任窘没有回头，回答的同时，手上依然敲敲打打个不停。
“纪念品？”
爱雅好奇地凑上前，“项链......？”
虽然到目前为止，她对于非凡能力的理解，依然仅限于她自身的一些本能反应，但她还是一眼看出正在被任窘手工打造的东西的不凡。
任窘面前的工作台上，已经摆放着一件看上去明显是男款的项链。
拿起它的爱雅，看着手上的东西，一脸诧异。
因为这东西明明充满了人造痕迹，也的确是任窘手工打造的。
但不知为何，她却有种，手上这东西是天生如此，无论是相互垂直扭转套连的白金链扣，还是镶嵌在白金底座上的蓝宝石，都是自然生成的浑然一体的物品。
“你怎么做到的？”
因为理解不了手上项链的异常表现，爱雅直接问向了任窘。
“什么怎么做到的。”
用小锤，将星空中流淌的河流的标志，阴印在女款白金项链的某个链扣上，彻底完工的任窘回头看向爱雅，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疑惑的意思。
“别装傻。”
将另一款刚完工的项链也抢到手的爱雅，最后看了看，然后向任窘示意手上的两件东西，“我问的是这两个东西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我留给你的作业。”
任窘依然没有正面回答爱雅的提问，起身，离开工作台，躺倒在旁边的床上，将双手枕在脑后，“我准备在这里做一些东西，等你什么时候能凭感觉做出我做的那些东西的完美复制品，那你就能明白我是怎么做到的了。”
“为什么不能直接教给我？”
一听到又要自学，爱雅头都大了。
上个任务世界里的经历和记忆，虽然已经模糊到不记得了，但那种沉闷和枯燥，以及学不懂的痛苦，依然在这一刻浮现在她心头。
“这样吧，我换个我们能听懂的梗来解释我为什么不直接教你的原因。”
任窘让自己笑得很莫名，“法不传六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懂了么？”
“......”
听到任窘这话，爱雅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点点头，“懂了。”
手上的两条项链既然是纪念品，而且还明显分男、女款，那它们被赠予的对象也自然而然十分明了。
明天就是他们未来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相遇之前，与壮壮和月玲草的最后一面。
因此她能观摩手上两条项链，凭感觉感知它们的存在形式，并找到复制它们方法的时限，就截止于明天四人两两道别的时候。
虽然任窘没说以后还会不会再动手制作这种纪念品项链。
但爱雅决定把这两条项链当成是绝世孤品，直接拿着它们躺回到自己的床上，不放过任何死角的揣摩起了它们。
然而。
第二天。
“真的吗？”
熬了一夜没睡，把敏感的卧蚕熬出了一抹乌色的爱雅，惊喜地看向月玲草，手里紧紧抓着递给月玲草，然后又被月玲草递回来的女款项链。
“嗯。”
已经为人妇的月玲草，娴雅地点了点头，仗着身高摸了摸矮她一头的爱雅，“既然你都说了这是送给我作纪念的，那为了不让你们俩忘了我们，这项链我就再送给你，只要你们兄妹以后看到它，不就能想起我们了么？”
“那这多不好意思啊。”
爱雅的婉拒那叫一个虚伪，演得任窘都有些侧目。
四人正式分别后，壮壮和月玲草随佣兵团跟着新雇主离开，而任窘和爱雅则先暂时留在这个镇子，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行动方向。
“唉......”
看着壮壮和月玲草离开的背影，任窘叹息了一声。
“你叹什么叹啊，我怎么不记得我们过去有好这一口的？”
“这东西，成对才有用，不成对......唉......”
“啊这......”
爱雅皱着眉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准备拔腿追上去，“我去把这东西还给她！”
“没用了。”
任窘抬手拦住，“缘分断了，再强求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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