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沙漠里
“哈———”
爱雅重重地叹了口气，撩起遮阳帽，半仰着头瞟了一眼天上的烈阳。
瞟完当头顶这轮自亮起后，就始终照的人立地无影的太阳后，她回头看向身后那个仿佛感觉不到炎热，依然一副闲庭散步模样的任窘。
“喂，我问你个事。”
一对没半点干皮的红唇上下磕碰，也不给任窘拒绝回答的机会，便将心里的疑惑说出，“我是不是感觉出错了，我怎么觉得......”
说着，她回转回头，又半仰着头看了眼天，“这太阳好像离我们更近了。”
“相信你的感觉，它没出错。”
一手举伞，一手提行李箱，背上还背着个半人高行囊，却一点疲惫表现都没有的任窘，闻声给了爱雅一个肯定回答，“天上那个太阳与地面的距离的确更近了。”
“？？？”
正等着任窘嘲讽，然后顺势把架吵起来解闷的爱雅，眨了眨眼，重新回过头，将她那副‘你特么在逗我？’的奇怪表情表现在任窘目光里。
“我还以为这个问题，你会在我们之前翻越雪峰的时候问。”
面对爱雅的这番表现，任窘动了动嘴角，给了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扎式表情。
“噫......”
被任窘脸上那非人感十足的表情瘆到了的爱雅咧了下嘴，左手搓了搓右侧半袖外面的胳膊，“你这好端端的干嘛那么笑，怪吓人的！”
“没办法。”
任窘将脸上僵硬的表情收起，“这里元素里的光属性成分活跃的厉害，别看我现在像是一点事都没有，但我此刻这身体，相当于是操控起来不怎么灵敏的木偶。能动能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呃......”
听到任窘这么说，爱雅顺势上下打量起来，果然从他的身体动作里，发现了一丝不和谐的僵硬表现。
“好了，既然你终于问了这个问题。”
不再掩饰身体受外界影响产生的非人表现后，任窘的下巴还真的像木偶一样上下活动起来，“那我也就把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告诉你吧。”
不想继续再看任窘那副瘆人的非人表现的爱雅，皱眉咧嘴地回头，不再往后看。
“不过在解释你的疑惑之前，我先给你打个思想上的补丁。”
“什么补丁？”
“在你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之前，先抛掉时空是坪直的这个概念。”
“这和你之后要说的话有关系么？”
“有关系，因为这个世界，并不能拿我们过去那种认知目光去看待。”
“呃......难道这里还能是天圆地方不成？”
“比天圆地方还夸张。”
“啊？”
“我直接拿你刚才问我的话举例。你感觉天上的太阳离你更近了，所以你怀疑你的感觉出错了，我说你的感觉没错，这天上的太阳的确距离地面更近了。与我们刚离开山脉进入这片沙漠时相比，天上太阳与地面的距离，相当于从日火距离缩短到了日地距离。”
“等等等等？！”
听到任窘这么说的爱雅，不由得回头，诧异地看向任窘，“你说什么？日火距离缩短到了日地距离？！”
这个说法的冲击性，对她而言显然太大了点，话尾都飚了高音。
“你惊讶也没用。”
任窘僵硬地瞪大了眼睛，试图做一个无辜的表情，“事实就是如此。”
“可这，可这......这怎么可能？”
被震惊到话都说不利索，行进脚步都停下来的爱雅，直接无视了任窘瞪大眼睛过程中的恐怖谷效应。
“所以我才让你先抛掉时空坪直这个星球时代的宇宙物理概念。”
将瞪大的眼睛僵硬地缩小，任窘迈着如同丈量好的步伐越过爱雅，“暂且不去提我们之前经历过的那个世界，单以我们出身世界来讲，你习惯了被太阳这个天然黄矮星曲率引擎捋顺的宇宙时空，所以下意识地认为其它世界也应该如此。”
“我为什么说你在我们翻越雪峰的时候，就该问这天上太阳距离变化的问题，因为在我们走山路的时候，太阳在山脚和山顶的距离变化，就相当于日金距离只与日火距离。但你却因为在我们那里的经历，将山顶的空气寒冷和雪峰的形成当成了理所当然，所以才没半点察觉。”
“我记得我们大学的时候，因为文青舍友的鼓动，在暑假期间曾经成团去藏地旅游过。”
话说到半中间的时候，任窘突然拿两人共有的那部分记忆说事。
“......”
一提到这个，想起了全宿舍六人在藏地旅馆屋顶淋日光浴，被别人居高临下拍视频发到网上的黑历史的爱雅，脸上顿时一黑，“你提这个干什么！”
她虽然没有任窘那样代价极大的超忆症，但得益于任窘调整她记忆时，过往那些记忆都被整个翻新过的缘故，过去的记忆她记得很清楚。
“那里空气稀薄，坪均温度是低于低海拔地区，但令我们印象更加深刻的，应该是那里能轻易把人晒黑的高阳光辐射不是么？”
任窘将他翻旧账举例的理由解释了一下，然后图穷匕见，“我们先前沿山地地形起伏时，山顶的阳光辐射烈度低于山脚这一点，你没注意到吧。”
“......”
被任窘这么一说的爱雅，脸上表情凝滞。
因为身体不太畏惧寒暑的缘故，两人在山峦间穿行翻越的时候，身上并没有穿什么登山专用服装。
尤其她，更是素面朝天。
此刻头顶戴的这顶遮阳帽，还是两人从流星坠落坑那里离开后才戴上的。
“现在的我们。”
没有等被他言语击沉的爱雅出声，任窘继续接着讲述，“就如同在一个起伏不定的辽阔坪面上爬行的蚂蚁，如果感知不到重力变化的话，坪面上的丘陵和凹坑，对‘爬行’的我们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天上的这个太阳。”
说到这里，任窘动了动手里的伞，用伞尖指了指当头顶的太阳，“在我们，乃至这里的其他人眼里，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实体。”
“但实际上，它不过是因为这里的生命需要它存在，所以才会出现的投影。因此它才能在你认为不科学的情况下，始终悬停在当空。更不受这里时空曲率变化的影响。”
说到这里，任窘选择将时间留给爱雅。
让她在沉默中，好好消化一下他说的这些话。
两人这一沉默，便一下子沉默了半个多小时。
在这半个多小时里，走在任窘后面的爱雅，始终没有快步超过他走在前面的意思。
“那我问你。”
终于，两人之间的沉默，被爱雅打破，“如果我们一直这么走下去，是不是能一直走到地与海的尽头？看到世界的边界？”
“那倒不至于。”
走在前面的任窘没有回头，但传入爱雅听觉的声音，却近得仿佛在她身边贴耳说的一样，“虽然这里的时空曲率不那么坪直，但我们以现在的直线路线走下去，还是能回到我们出发时的那个小城镇。”
“听你这么说，这里依然是一个星球？”
“呃.......”
听到爱雅这话的任窘，选择减缓步伐，与她并排而走，然后木偶化地转头，“看来我刚才给你打补丁的时候，少补了一个。”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任窘转头动作的恐怖谷效应，让爱雅反问的同时，不由得转眼看向其它地方。
“既然这里的时空曲率不坪直，那么这里物质位面的状态，当然也不能简单的以星球形式做类比。”
为了让自己的说法更直观一些，任窘转手将手上的行李箱塞进背囊，然后让中指戒指上的红宝石向上与地面垂直，一副三维立体投影，便眨眼间出现在戒指上方。
“虽然我暂时还没看清这个世界的全貌。”
也没在乎爱雅的视线落没落到投影画面上，任窘自顾自地用投影里的克莱因瓶举例解说，“但我想，这个世界的物质位面的存在形式，应该是这种没有‘内、外’的特殊结构。当然，因为三维立体的关系，它的实际情况肯定更加复杂。不过最让我好奇的是，这里的人明明生活在这样奇特的环境里，却为什么形成了一个偏共识的东南西北方位。”
“......”
让自己尽量不去看任窘脸的爱雅，盯着戒指上方投影沉默不语。
听到这里的她，此刻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仿佛想了些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哈———”
发现自己已经跟不上任窘思路的爱雅，最后选择放弃，发出今天自天亮开始的第二声长叹，然后便问了个无关的问题，“我们还要在这沙漠里走多久？”
戒指上的投影消失。
抬手，从背囊里取出行李箱。
恢复举伞提行的姿态后，任窘这才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
情绪从发现自己智商不够的低落中恢复过来的爱雅，诧异地看向任窘。
“且不说地图上这沙漠的面积，就比陨落林地和泰坦山脉加起来都大一倍以上，单是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宏观时空曲率现象，就让我无法精确判断接下来要走的路程长短。”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说？”
闻言，爱雅的脸都掬了起来。
两人的行进路线虽然是笔直的直线，但这是因为先前她认为的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缘故。
如果走直线因为时空扭曲的缘故成了远路，那么他们完全没必要为了路线的笔直委屈自己。
“为什么要提前说？”
任窘的语气，没有因为身体动作表现得像木偶而扁平无趣，其中蕴含的欢快，都有种能将烈日沙漠里的干燥沉闷驱散的趋势，“宏观时空扭曲，还没对应反馈事件视界的特殊现象诶，这么有趣的事情，不亲身体验一下怎么行呢？”
“呵......呵呵。”
完全没被任窘的欢快感染到的爱雅，一双眼睛瞪成了死鱼眼，尬笑着回了一句，“你的乐趣真怪，我可体会不了。”
既然任窘都这么说了，爱雅也只能继续维持着原本的直线行进。
毕竟在这茫茫沙漠里，即便以她的方向感，没了任窘的配合，也会妥妥的迷路。
不过在行进途中，爱雅并没有让自己的大脑放空，而是回忆着一路上的身体感觉。
这不回忆不要紧，一回忆，她便发现了太多身体上感觉异常，但她本人却毫无察觉的特殊现象。
然后她明白了，明明因为山峦冰川融雪的缘故，这沙漠其实有不少绿洲的情况下，为什么居然没有人类在这里扎根生存的原因。
除了那个流星坠落坑附近，从任窘命名的泰坦山脉到这地图上没有标识的无名沙漠，两人一路上遇到了太多能让人迷路的时空扭曲。
如果没有像他们两人这样的非凡特性打底。
寻常人类进入这沙漠，除非困守绿洲，不然太容易迷失方向丧命。
但固守绿洲，对试图在这片沙漠生存的人类而言，依然是坐着等死。
沙漠是流动的，这一点不会因为这里存在繁多的时空扭曲现象而改变。
流动的沙漠，让沙漠里的绝大多数绿洲，包括濒临泰坦山脉的绿洲，都会因为一些因素一夜之间消失。
仅依靠绿洲生存，不随着沙漠流动跟着一起流动的人类，只会因绿洲消失而灭亡。
人类中，不是没有能适应这片沙漠环境的非人个体。
但个体如果不能汇聚成群体，那么这种适应沙漠的生存能力将毫无意义。
再加上现阶段正在发生的世界性的元素退潮事件，元素生灵消隐空出来的生存空间那么多，大片大片的土地等着人去开拓，何必到这要人命的沙漠里内卷。
因此即便这里在过去很可能存在适应环境的人类族群。
但随着元素退潮事件严重程度加深，这部分人类要么因为自身非凡特性衰退灭亡，要么则离开沙漠到了更适合人类居住的环境生存。
以人类的适应性而言，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连地球北半球的通古斯人种，都是原先的北方草原人种因为秦朝的统一，跟着农耕民族生产力进步而进步，或西去或南下后，从更北的地方南下迁移过去的。
安土重迁，不过是被困守在土地上的农耕民族的不那么严重的特性。
如果不是人口流动受约束极为严重的情况下，谁又会放着轻松的好日子不过，专门留在资源贫瘠地带受苦。
沙漠里白天的时间变化再不明显。
昼夜变化依然会雷打不动的到来。
随着头顶太阳的光度逐渐消退，行进中的两人也跟着停下，准备扎营过夜。
寻常人在沙漠里行军，往往是选择避开最热的白天，昼伏夜行，但两人都不是寻常人，所以不受沙漠酷热影响的昼行夜伏。
露营地扎好，赶着傍晚的天色吃了顿晚饭后。
“工具，借我一下。”
稍微垫了垫肚子的爱雅，还没等任窘收拾饭场，就开口问他要东西。
“什么工具？”
虽然知道爱雅问他要的工具是什么，但任窘还是选择这么回，“我手里的工具多了去了，谁知道你要借的是哪个？”
“就你做这项链的那套。”
清楚任窘明知故问的爱雅，抬手点了点脖子上的项链。
“哦。”
任窘点点头，端碗的一双手空出来一只，在将饭碗放进行李箱旁边的自动洗碗桶里的时候，顺便在箱子上一抹，眨眼间取出一个二十公分见方的箱子递给了爱雅，“给你。”
在箱子被爱雅接过去的时候，他还顺便问了句，“你这准备仿制什么物件？”
能用这箱子里的非凡工具打造的物件，不止有项链一种，爱雅没有透露她准备做什么，所以才有这一问。
“仿制？”
爱雅脸上表露出带着些许自豪的神秘笑容，白了任窘一眼，“我就不能原创你没做过的东西了么？”
“原创？”
任窘对应着，诧异地回了她一声，但却没有顺势言语打击对方，而是点点头，“那感情好，我等着你的原创作品。”
知道爱雅与他不同，制作非凡物品时不能受人打扰。
任窘还在两人回帐篷休息时，先爱雅一步，将两人一起的帐篷内部根据需要，分成了两块内部彼此隔音的隔间。
于是在叮叮当当声不断回荡的一夜过后。
集中精力熬了一夜的爱雅，顶着一对发青的卧蚕，连句话都没说，把一个怀表一样的可以揭客的指南针扔给了正起床收拾行李的任窘，自己抓紧时间补觉。
“怎么样？”
两个小时的补觉过后，神采奕奕的爱雅走出帐篷，看着手拿指南针，正等着她吃早餐的任窘，一脸骄傲地问。
“你这指南针的灵感。”
将手上的指南针抛回给爱雅的任窘，不置可否，“是来自派克船长手里的那个吧。”
“管它灵感来自哪个！”
接过自己作品的爱雅，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这个首个作品，顺手往营地外的沙漠里一丢，“你就说它有没有用吧。”
“嗯。”
知道爱雅丢她的那个指南针是为了什么的任窘，点了点头，“挺有用的，不管以后它被谁拿到手，在沙漠和海上都迷不了路了。”
看着自己的作品落在砂砾上，确定它能落沙不沉后，爱雅继续掏出其它几个指南针，将它们挨个丢向营地的各个方向。
一共扔了九个，她才停下手，把最后一个当纪念品，用皮带戴在手腕上。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