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幸与厄
这个临海城市，它的实际陆地面积着实不大。
白天在城里逛游，晚上在城外内陆露营。
用三天时间，借助收集到的部分资料做推测，爱雅大致算出了其城市规模。
面积不到一千平方公里，十万左右的地表人口，也就与他们那里的七、八线县城里的中位数差不多。
然而要是结合上它最宽处也才不到两百米的城市建筑分布情况，那它的长度规模，可就相当得可观。
与地球赤道周长相差不多的城市。
与其说它是城市，还不如说它是一个国度更合适。
而随着对这个海城的了解加深，它也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海边城市，它是一个横跨深海与浅海及部分海边陆地的，两栖海洋国度的一部分。
“好家伙！”
爱雅将手上汇总后的资料往小圆桌上一丢，“地球上是陆地板块稳得一批，被海洋板块推着才不情不愿地动一下。这个物质位面倒是彻底反了过来，海洋板块稳得一批，陆地板块被空间带动的成了海洋板块的天灾来源。”
海洋，是海洋神系的天然神国。
即便处在元素退潮期的大环境背景里，也无法改变这一既定事实。
当一个以变化为主要氛围的体系里，出现了一个不变且规模够大的定点，那么这个定点，将自然而然成为整个体系的锚。
在这里，海洋就是海洋，没有什么什么海、什么什么洋之类的划分。
这个物质位面的海洋底盘的完整和稳固，是地球海洋处在任何地质历史时期都无法比拟的。
也因为海洋所在位置的一切时空变化，都被海洋神系牢牢镇住，所以才有了这奇葩的沿海岸线条形城市的出现。
如果不是这个物质位面的规模更加庞大。
这个位于物质位面内部的海洋，在对比物质位面本身的时候，被比较得有些微不足道。
那这里的海洋神系，绝对能仗着自身的天然优势，成为这位面里绝对的一霸，而不是更庞大的自然神系里较为重要的组成成员。
在爱雅放下汇总资料没多久，一阵诱鼻的香气传来。
她循着香气看过去，只见任窘正在用聚火的元素阵烘烤着一面通体纯白比目鱼。
纯白色的鱼身，在精准控制下的火焰的熏烤下，眨眼间变得金黄焦脆，蛋清状的油脂，从金黄与纯白的交界处快速渗出，散发出让人忍不住咽口水的浓郁香气。
“......”
爱雅真的咽了几下口水，按捺住自己突然间有些焦急的情绪。
这面比农家大面案板还大两倍的纯白比目鱼，需要足够长的烘烤时间才能彻底成熟。
别看它现在一副被开膛破腹，死鱼模样的躺在任窘举着的烤架上，巴掌宽的扁坪身体已经被烤熟了八分之一的面积。
但只要烘烤它的任窘注意力稍一松懈，那它就能当场上演一番咸鱼翻身，然后触水复活并人口逃生的戏码。
爱雅知道。
就算她出声询问鱼什么时候烤好，回答她问题的任窘，也不会让这鱼有机会逃跑，但同样觊觎这条鱼美味的存在，可不会这么认为。
一旦她开口询问，任窘回应。
那露营周边那些觊觎美食的存在，绝对会集火露营地，给这条鱼创造逃生机会。
“啧！”
又感觉到有视线扫过的爱雅，脸色难看地循着视线来源看了过去，“看见好东西就想要抢，这什么强盗逻辑！这鱼又不是我们抢你们的！你们这些家伙真要想吃顿好的，那就自己甩杆撒网去钓、去捞，干在这里看着等机会做什么！讨人厌的东西！”
顺着扫过来的视线反看回去，她什么也没看到。
不是窥视这里的存在将自身隐藏的超过了她感知范围。
纯粹是那些觊觎正在被烘烤着的鱼的存在，远得超过了她这个身体的目力。
别人用非凡的辅助望远工具远程观察他们这里，而她只凭身体提供的目力，当然会处在吃亏的一方。
“......”
爱雅抱怨出声后，露营地周围一片寂静。
她知道，自己的抱怨肯定得不到任何回应。
无论窥探两人露营地的存在，听没听到她的言语，结果都一样。
听得到的，只会对她说的内容嗤之以鼻，而听不到的，更只会将她说话的过程当成无能狂怒的表现。
轰隆隆隆———
就在任窘烘烤着纯白比目鱼，爱雅与窥探露营地的存在对峙时。
内陆方向的远方，传来一阵令地面都轻微颤抖的轰响，视野边缘处，更是有烟尘与被惊飞的群鸟冉冉升起。
爱雅不用猜都知道，这动静肯定是冲着露营地这边来的。
“唉。”
不准备放任这动静的爱雅，叹息一声，挥手甩了一地的零散部件。
“我原本是要用这些零件组装个别的东西的。”
爱雅甩过的手，掌心朝天一抬，落地的零件纷纷应精神力托举飘起，在她的身前开始拼合组装，“现在居然要用在这里......”
几个眨眼间，一个无后坐力炮圆筒，拼装完成落在她手里。
“你们真的是......”
右手托炮筒，左手握握把，将无后坐力炮架在右肩上，侧头让右眼透过瞄准镜看向动静传来的方向，完成这番准备动作的爱雅，眼神里闪烁着触之即死的光彩，“罪大恶极！”
话音刚落，扳机扣动。
但无后坐力炮的炮口，并没有立即发射什么东西。
就仿佛她甩出零件，拼装出这无后坐力炮，就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cos。
然而就在爱雅都能感觉到那些觊觎露营地的视线充满疑惑色彩的时候，在仍被她架在肩上，什么都没有发射的炮口所朝向的位置上，突然开始呈现出异象。
一个无形的圆铲，突然开始铲除炮口朝向前方的一切事物。
土地，土地上的植被，生活在植被里的各种或大或小的动物，等等等等，都在这个无形的，下窄上宽的圆铲面前，成为了虚无。
“哞——————”
一声低沉悠扬的牛叫声响起。
这是空间在面对这无形的圆铲时，被迫发出的哀鸣。
一道半圆的沟壑，开始由小及大，出现在爱雅面前，并开始加速向前横推。
轰隆隆隆———
远方传来的动静，也仿佛察觉到了这无形的可怕存在，运动节奏骤然紊乱，大量烟尘开始向外弥散。
但眨眼间加速到极快速度的沟壑，并没有留住给远方动静足够的应对时间。
“吼——————”
只听一声怒吼传来，一对火红颜色的皮膜翅膀骤然间出现舒展。
随后，一个通体火红的庞然大物，凭空出现在以极快速度扩张推进的沟壑前方，并与之迎面相撞。
随着碰撞发生。
空气中骤然开始弥散恐惧情绪。
一个个远距离窥视露营地的存在，纷纷移开那充满恶意的眼神。
因为在碰撞发生的地方，那个凭空出现的庞然大物，在导致沟壑出现的无形之物面前，化作虚无的速度，并不比它脚下的土地和植被慢多少。
如果不是它成功消耗了无形之物所蕴含的大量湮灭能量，以至于沟壑继续向前蔓延了数公里便再无力推进，彻底停歇。
它的存在，差一点只能与被它踩在脚下的植被和一众小生命等同。
“嚯，这个刚睡醒的红龙，能级还蛮高的嘛。”
给自己鼻梁架上眼镜的爱雅，看着她这一湮灭炮的最终成果，“居然让我这一炮只打出了百公里多的距离。”
吐槽的话音刚落，还架在她右肩的无后坐力炮，顿时化作了一堆灰烬。
这不是这炮筒完事后自己功成身退了，而是被这炮湮灭的红龙长辈，通过某种途径，报复所致。
“啧，就会耍些小手段。”
本来还准备把这一次性的炮筒留着当纪念的爱雅，一脸嫌弃地拍打着肩膀上的灰尘，“真要这么关心后辈，那会儿你替它抗这一炮啊，对个没用了的死物发什么狠呐，丢人。”
“饭熟了，过来吃吧。”
就在爱雅拍打肩膀灰尘的时候，任窘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这么快？”
听到话音的爱雅有些诧异，然后才注意到，空气中的香味早已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她回头看去，通体纯白的比目鱼，已经被整个熏烤成了暗金色，并被摆上了大小比例严重失衡的餐桌，静待两个食客就坐开吃。
“......”
看着诱人的暗金色比目鱼，爱雅咽了口口水，一个闪身，比餐桌旁的任窘还快地坐下，连餐具都没用，便张口咬在了鱼的脊背上。
“嗯......”
焦脆的鱼皮与嫩弹的鱼肉一入口，爱雅便被口腔里的美味，冲击的双目失神。
被收敛在食物内部的浓郁香味，在口腔里爆发，脊背上的鱼刺不仅没有成为咀嚼障碍，反而在与牙齿的碰撞中，如脆骨般成为焦脆与嫩弹之外的第三中颗粒感，显著提升了咀嚼时的层次。
而当饥饿的身体，被美味所满足时。
爱雅失神的双眼眼前，更是仿佛起了幻觉。
不，那并不是幻觉。
而是她真的看见了一道介于虚无与实际之间的，身披灰色兜帽，看不到面容，但难掩女性风采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并从侧对着她的状态，缓缓转过身来。
“我就说那些家伙怎么一个个那么不顾面皮。”
看着眼前这个身影缓缓转身的爱雅，不由得喃喃出声，“原来传说居然是真的。”
纯白，是除了极少数几种特殊环境外，极不适合生命生存的体色。
就连寒冷地区的雪原，都不是最纯正的白色。
因此适应雪原环境的动物，体色要么奶白，要么青白，见不到最为纯正的白色体色。
雪原都是如此，其它色彩缤纷的环境，当然更难见到纯自然的纯白体色的动物出现。
但万事万物总有例外。
基数一庞大，总会有极其特殊的例外个体出现。
如果白化个体出现在猎食者群类中，因为猎食者的天然优势，只要安全度过幼年期，生存下去的概率都很大。
但如果白化个体出现在被猎食群类里，则会因为体色问题，无论在幼年期，还是成熟后，都极易夭折丧命。
然而幸运背后的存在，改变了这一点。
极青睐意外因素的祂，赐福了每一个弱势的纯白普通生命。
让它们不仅拥有了超凡的生命力。
即便身体关键要害皆损，只要保留一部分身体的活性，就能找到机会恢复并逃生。
还拥有了近乎未卜先知一般的逃避危险的本能。
即便只是无心之下形成的围猎捕捞，都能在这种本能驱使下，找到一线生机提前逃生。
这种被幸运赐福过的超凡生存能力，让弱势的白化个体，成为了几乎不可能被狩猎抓捕到的存在。
如果不是它们被赐福后，繁衍会导致赐福被坪摊，削弱生存能力，凭本能拒绝了繁衍行为。
凭借着这样超凡的生存能力，绝对会让这个世界的自然界充斥上大量的白化生命，扭转自然的面貌。
如果白化生命单纯只是因为被幸运赐福而难抓，那么还不至于成为被觊觎的对象。
导致白化生命成为珍宝的缘故，在于致力于与幸运作对的，与幸运孪生的厄运背后的存在。
如果谁能抓住一只被幸运赐福过的白化生命，并且杀死它，那么就能得到厄运的赐福，让你此生不会被厄运临身。
即便被厄运赐福后，也会与幸运绝缘。
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比起小概率事件的幸运，他们更愿意远离常态的厄运。
“可是......”
爱雅将自己的视线往坪齐的方向上看去。
虽然因为眼前这个厄运女神幻影的阻挡，她看不到对面的任窘，但她知道，任窘此刻应该也在看着分别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幻影。
“这鱼......”
看完任窘后，爱雅重新仰头直视幻影，“是它自己在浅海晒太阳的时候，被我们捡到的，这也算？”
作为外乡人的两人，是这个世界的例外。
虽然身处在命运当中，但并不受命运的束缚。
所以这条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纯白比目鱼，才会在元素复潮的现在，仗着自身特殊，放松警戒的在浅海地区晒太阳时睡着，然后被两人捡到。
捡到这鱼的时候，任窘知道相关传说。
但在这鱼被开膛破腹，去除内脏时引来外部窥视后，他才告诉了她前因后果。
虽然第一发现人是她没错。
然而把鱼抓住的是任窘，杀鱼烤鱼的也是他，她就是个坐等着吃的食客，为什么也会被厄运赐福？
爱雅的不理解，并没有妨碍到厄运幻影的转身动作。
然而当厄运幻影转过身，正面朝向她之后，接下来的赐福却并没有发生。
“这是卡bug了？”
等着赐福没等来，有些着急吃鱼的爱雅，毫不在意地吐槽出声，“之前的酒神赐福是这样，现在的厄运赐福也是这样，管你赐不赐，别耽误我吃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就别难为这种应答机制了。”
这个时候，任窘的声音突然从爱雅对面传来，“赐福是增益，但当赐福行为会给被赐福对象产生减益效果的时候，就需要负责赐福的存在衡量一二。”
“呃......”
再一次意识到这个身体的混血身份有多么不便的爱雅，无语凝噎。
“她就不劳女士你费心了。”
任窘这话显然不是对着爱雅说的，“你要是真的不想欠因果，就把这份赐福，落在这枚徽章上吧。”
说着，一枚厄运祭祀身份的徽章，从无到有地出现在爱雅面前，落在她与厄运幻影中间。
然后，暂停的赐福仪式，重新继续。
只不过于虚无中降临的赐福圣光，落在了爱雅面前的徽章上。
“......”
看着眼前的这枚，在圣光笼罩下看着极为高级的徽章，爱雅扯了下嘴角，“我怀疑你在下大棋，但我没证据。”
“不。”
任窘否定了爱雅的猜测，“引来酒神目光的是你，发现我一开始看不到的白化鱼也是你，真要说下大棋，那下棋的人也只能是你，我只不过因势利导而已。”
“......”
如果非要阴谋论的话，那确实。
不由得抬手挠后脑勺的爱雅，扪心自问后，只能默然点头。
厄运幻影的赐福结束后，爱雅眼前的幻觉景象并没有结束。
一个身披白袍的女性幻影，直接以正面但看不到脸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
比起刚才厄运幻影那种‘目中无人’的姿态，爱雅能明确感觉到，这个白袍幻影兜帽之下的不可视阴影里，正有一双眼睛不善地盯着她。
“不关我事啊！”
对此，爱雅果断卖起了队友，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任窘，“抓鱼的是他，杀鱼烤鱼的也是他！我就吃了一口而已，你总不能连饭都不让人吃吧！”
然而，她的表态，一点都没有改变眼前这幻影对她的态度。
只听到耳边一声冷哼传来，然后一道象征不详的灰光，笼罩在了，刚被厄运幻影赐福过的徽章上面。
“呼———”
见状，爱雅松了口气。
她这下明白了，刚才任窘的做法，是一种因果转嫁。
比起耗费了一段时间的赐福仪式，幸运幻影投放下来的灰光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厄运与幸运的幻影轮番出现过后，爱雅眼前的幻觉场景，终于彻底恢复了原状。
“嗯......”
迫不及待地趁热再咬了比目鱼脊背一口的爱雅，再度沉浸在了美食带来的美好感觉中，无视了依然飘在她面前的徽章。
“拿着吧。”
已经吃下半扇鱼腹的任窘，擦了擦嘴，将剩下的鱼全让给了爱雅，“它只是个象征命运祭祀身份的徽章，好东西，不会影响到你。”
“哦。”
爱雅闻声，这才抬手接过徽章，别在另一侧胸口，然后直接埋头进了鱼肉里。
放开胃口的爱雅吃得很快。
眨眼间，整面暗金色的烤白化比目鱼，就剩下了小半面死不瞑目的鱼头。
“你该不会......”
终于顾及自身形象，一副娴雅姿态插嘴的爱雅，眼神往下示意了一下，“准备让我集齐所有中立阵营神明的祭祀身份吧。”
胸口挂了俩徽章，让她总有种要往勋宗方向发展的感觉。
“怎么可能，这事得看你，而不是我。”
开始收拾饭场的任窘，背对着被湮灭炮轰出来的现场，摊了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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