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1:火
午夜时分,天黑得像团迷雾,这对他来说很有利。
卡伦鬼鬼祟祟地潜进遗忘之都,出于慎重也不能再回到自己的破房子里,只好从别人的后院偷了两件黑衣服。他又溜到水井边,把自己从头到脚冲了几遍。冰凉的水混着未愈的伤口,带来阵阵痛苦的清醒,这正是卡伦所需要的。他靠在井边,把一件衣服撕碎包扎伤口,又用撕扯下来的碎布仔细地擦拭着匕首。这回能活下来,它可是功臣。
卡伦扔掉缠在刀柄那些几乎烂落的黑色布带,露出了它原本银白的颜色,在月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芒。这也是为什么卡伦必须要把它改头换面的原因——它太惹眼了。漂亮的东西总是带来麻烦。艾伦重新缠好新的黑布带,结结实实地裹了两层,手感非常不错,也重新盖住了银色的辉芒。弹了一下被他漆成黑色的刀身,清脆的鸣响让人振奋。改装后的匕首虽然粗糙了点,似乎也对不起它的名号,但是却很实用。
穿着偷来的衣服,包里还装着几枚来自蒙蒂高家族的回旋镖,匕首别在腰里。
无月之夜,是兴师问罪的好天气。
水井离老狗伊凡的地盘不远,也靠近赌场。赌鬼疯狂的叫喊隐隐约约透到街上,实在让人觉得安心,这混乱一如既往。卡伦从赌场后院拎走了两瓶烈酒,这可是好货。
老狗家黑着灯。但愿这家伙只是装个样子——按理来说,交货并不需要老狗伊凡亲自跟去,他很可能依旧藏匿于此。
为了慎重,卡伦还是绕到了他家的后院,从外墙翻了进去。这些该死的影军既然能找到他,就说明早就打通了老狗这关。
他捡了两颗小石头塞进口袋,把一瓶酒兜在衣服里,动作有点别扭地爬到二楼,这是老狗卧室的窗户。后背的伤口在怨声载道,但是别无选择。卡伦咬住匕首,反身贴在窗台边的墙壁上,一只手轻轻推开窗户。在轻微的吱嘎声响起的同时,他又迅速缩回到墙边,注视着任何从黑暗的窗里伸出来的东西。
什么也没有。
卡伦又等了一会儿,一只手摸到屁股口袋,朝房间里丢进一颗石子。
沉闷的响声在寂静中显得惊心动魄,它滚了几圈停下来,房间又回归死寂。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样的声响。
要么没有人,要么这人躲得不错。他这样想。
卡伦扯动嘴角笑了起来——这是他要干坏事的前兆。他先是把一瓶酒扔了进去,碎裂的声音尖锐又动听,随后无耻地在卧室窗口点了把火,这才顺着墙壁滑下来,溜到后院去如法炮制。
两把火很快都烧起来了,干燥的木地板让火焰欢快地窜跃着。卡伦迅速绕到前门,愉快地蹲在墙角的阴影里等待着。如果有人的话,他迟早会从这唯一的门跑出来的;如果里面没人——反正也不是他的房子。
果然,急促的脚步声就在前厅里响起来了,看样子还真有收获。卡伦走近了一些,侧耳听着,房里只有一个人。他的自信来源于天生灵敏的听觉和伊凡家的破地板。
那脚步声慌乱无章,不像是身手很好的人,多半就是伊凡那条贱狗。卡伦干脆站起来向前厅走去,对付这家伙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透过前门口的脏玻璃,卡伦突然发现,在蔓延的火舌和乱七八糟的阴影里,那个人正在不顾一切地朝后门跑!
“该死,怎么回事!他疯了?”他一边咒骂着,一边只能从房子外面快速地又跑回后院。然而情况显然比卡伦想象的还要惨烈。后院是起火的源头,房门已经倒塌,火焰舔舐着一切所能触及的东西,形成了一道火墙,根本不可能冲得出来。而那个人影也不见了。
卡伦顿时感觉自己被耍了,他飞快地奔回前门,正好看到一个人影从正门蹿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跑进黑暗。
“……你完了。瘸脚也敢耍老子。”他怒火冲天地嚷着,脚下飞奔着。他放弃了从大门追踪那老狗的脚步,而是直接跃上了围墙,翻越一切阻路的东西,以暴力式的直线突围。
发出巨大呻吟声的破旧房子渐渐倒塌,背后的伤口也开始发出愤怒的抗议——这些都被卡伦丢到了脑后,他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黑色身影,牙齿咬的咯咯响。
拐进了一条小巷后,卡伦已经追上了他。而老狗伊凡似乎也放弃了逃跑,停在前面一动不动。卡伦抬眼看着前面黑漆漆的墙壁——是条死路。
“哎呀呀。”他不怀好意地笑着,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简直像闷在棺材里的老鸭子,而且更要命的是还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这下好了,伤痛又开始找上门来了——两腿发虚、心跳剧烈、眼前模糊。
“躲得真不错啊,”卡伦憋起不适,哑着嗓子冷笑,“哼,我还以为你真的走了。”
对方一直没有说话,过于沉默的气氛让卡伦开始意识到事情的奇怪——老狗的贱嘴什么时候停下来过?而且,以他对这里的了解,又怎么会跑进死路?
卡伦警惕起来,搭着匕首走近两步,立刻又有了新发现——对方竟然穿了件黑布袍,从头到脚遮的严严实实——难道是巴尼!不不,不可能,花布巴尼不可能穿得这么朴素。
他有点糊涂了,“转过来。屁股对人是不礼貌的。”
黑袍人倒是十分听话,慢慢转了过来,头垂得很低,大概是个有羞耻心的人。可问题是卡伦根本不认识这样有道德感的人,这肯定是个陌生人,毫无疑问。
他注意到对方怀里抱着一个盒子——仅仅是抱着,毫无防御的姿势。不过想想也的确如此,没有哪个会拿刀的能想出把屁股对着敌人——不,也不能全盘否定,也许这也是种罕见的防御。卡伦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他头疼得咳嗽起来。
“把东西放下来,踢过来。”可惜,这回有道德感的黑袍人似乎不肯合作。他反而抱的更紧了。
自身的伤势让卡伦毫无耐心——当然本来那种东西他拥有的就不多。他从腰包里掏出一个“食人花”,不再废话,直接射进了对方的肩膀。虽然由于伤势而不能控制力度,但是去势依旧精准——这种东西的确曾是卡伦的好帮手,这不是胡诌。
熟悉的惨叫声在后巷里响起来,食人花牢牢地钉在黑袍人的肩膀上,他挣扎着跪倒在地上,像野兽一样嚎叫着。布袍的帽子掉了下来,盒子也滚落到了地上。
“是你?”卡伦吃惊地看着那张刀痕错布的狰狞的脸。这是他在去跟老狗交货时候见到的新人,如果没记错,他一瘸一拐的脚还是拜卡伦所赐。
“你在他家干什么?”卡伦毫无怜悯之心地把他踢得更远,以免妨碍自己。他半蹲在地上检查着木头盒子。
“啊……啊!”那人嘶哑地叫喊起来,卡伦感觉自己的头皮发紧——这才是地狱里的声音!和他一比,自己的鸭嗓子实在太动听了。他看着那张几乎看不出表情的可怜人,不仅是脸,这人连声音都被毁了。
木头盒子被烤的一塌糊涂,连盒盖都卡住了。没在火灾里丧生真是它上辈子的福气。鉴于这种破烂东西不可能再有机关,卡伦粗暴地把它在地上敲着,直到哗啦一声,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一本旧书和一枚徽章。
卡伦看着地上的东西,沉重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人们就不能藏点更有价值的东西了呢。世界真的已经穷成这样了吗?
与此同时,毁容先生却拼了命地爬动了起来,绝望而愤怒地眼神盯着卡伦,嘴里咿咿呀呀地怒喊起来,估计不是好话。
卡伦懒得理睬他那可怜的威胁,捡起徽章查看起来。
这可能是黑铁之类的矿材打造的,看起来有点粗糙。上面只刻了一个圆形,和一个狭长的倒三角。下面写着,“重降人间”。
他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还是说不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实在太没价值了。卡伦把它丢到一边,又翻开那本书。他发誓自己只是稍微一动,那本书就掉了页,简直脆弱得像干枯的叶子。
愤怒的毁容先生又叫喊起来,爬得更努力了。卡伦皱着眉头把东西往后挪了一段距离,对方绝望地呜咽着,却依旧没放弃。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了那本书——它没封面了,只有两张羊皮纸包裹着。卡伦庄重地翻开一页。很好,一个字都看不懂。
他发誓自己不是不识字的野蛮人,只是恰巧看不懂这一本而已。这上面的文字不像是他所熟悉的。而他也可以再次发誓,自己熟悉的文字还是很多的——不过他倒是看得懂这上面的插画,各式各样的怪物看起来很有趣。
就在卡伦翻看着那些有趣的插画们的时候,另一种沉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当他从书本里惊觉时,为时已晚,巷子唯一的出路已经被占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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