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战完
遗迹的主体,是难以辨别是动物还是植物的特殊生命。
这些从穹顶有意让开的关卡缺口处,奔涌出来的动物。
从生态位角度上讲,是游离在遗迹生态体系边缘,类似于皮肤毛孔内螨虫一类的存在。
因此虽然外形看着可怖,从缺口奔涌出来的数量也着实可观,但却很难冲垮由巡吏们手持冷兵器构成的防线。
毕竟一方可以看作是有组织有纪律、训练有素的军队。
另一方则是连粗陋的分工都没有,各自为战,只是凑巧扎堆起来的乌合之众。
在开阔没有任何视野视角的环境里,面对成群结队还能变相做到不知疲倦的前者,混乱的后者数量再多,也不过是在送菜。
如果没有穹顶裂缝处墨色触手与蒸汽炮弹的碰撞。
缺口处奔涌出来的动物数量再多,都没办法给巡吏们造成任何损失。
这些被遗迹主体生命大动作吓得从缺口处慌忙逃命的动物,都不过是一堆生物质集合。
生物质构成的集体最大优点,体现在对已有稳定体系的适应性上,基于生物质衍生出来的防御,再强,也比不过以战争为目的制造出来的工具。
巡吏们整体无机化的身体构造,虽然同样不是专为战争而造。
然而比起遗迹动物的生物质身躯,还是巡吏们更像战争机器一些。
巡吏们左右相邻前进后退,如碾碎食物的牙齿一般,无论面前有多少遗迹动物冲来,都不过一刀两断的下场。
遗迹动物的生命活动一停止。
便会在三秒左右溶解成一滩具有轻微腐蚀效果的组织液。
战场地形不发生改变,脚踩抗腐蚀防滑鞋具的巡吏们,只需要不断重复前进—劈砍—后退的动作循环即可。
但巡吏防线后方蒸汽大炮与穹顶开裂处墨色触手的远程对冲。
却让本该简单的地面战场环境变得复杂。
虽然墨色触手被蒸汽炮弹轰开炸开飞溅出来的汁液,大部分落在了从缺口处奔涌出来的动物们身上,为防线上的巡吏抵御兽潮冲击减轻了不少压力。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总会有那么一些汁液,不按常理地飞溅到防线这边。
一旦对应位置的巡吏应对不及,被汁液溅到身上,无论被溅到哪个位置,下场都已然注定。
“啊————”
惨叫声从防线的一侧传来。
显然是哪个倒霉蛋被触手汁液溅到了的结果。
都不用转头往惨叫声那边看过去,三、五秒,被汁液溅到的倒霉蛋就出现在了任窘的视野边缘。
只见那个倒霉蛋向前呈抛物线地摔落到兽潮中,还未来得及被兽潮踩踏成渣,被汁液淋到的身体部位就肉眼可见的飞快液化。
在液化的同时还释放着黑灰色的雾气。
他附近的遗迹动物一接触到雾气,便溶解成了一滩依照惯性流动的组织液。
这种变化吓得其它遗迹动物绕着倒霉蛋跑,得以让防线上的巡吏看到倒霉蛋的最终下场——翻滚挣扎中,被触手汁液腐蚀成不断蒸发的墨色液体。
那倒霉蛋被溅到后之所以会飞出去。
是因为被汁液溅到后注定没救了的巡吏,会被来自身后的一股推力,推飞到前方。
这道推力,不是来自他身后的其他替补巡吏或其它什么,而是来自巡吏自身,而且被汁液溅到后自动触发,不给人任何反应时间。
即便有巡吏提前预料到自己会被溅到。
本着‘自己不好过,也不让他人好过’的想法,提前转身面朝后方也没用。
因为当巡吏手持冷兵器,站在蒸汽大炮前方构成防线的那一刻,他们便身不由己了。
依照自身职责抵御兽潮,还能拥有一定的自主性,一旦有了什么与职责相悖的企图,无论是当逃兵,还是知道自己下场试图连累周边的其他巡吏,都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在这种环境下,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结果注定悲惨。
有自主性的时候,面对溅过来的触手汁液还能主动用抛射伞面的装置挡一下,免于遭殃。
失去了自主性,就算提前预判到了汁液什么时候溅过来,也没机会躲过去,干站着等死。
“我知道你跑出来只是为了逃命。”
“但抱歉,我的职责是阻挡你们这样的种子离开。”
嘴里念叨着,任窘一进一退,一只遗迹动物便丧生在他陌刀下。
“那家伙砍一刀就那么念叨一句,他什么意思?”
由于防线位置较偏,触手汁液很难溅过来,任窘周围的巡吏听到他念叨后,都有心思和身边其他人聊天。
“不知道,那家伙来这里第一天抗线就那样了,谁能知道他什么意思。”
“据说是这么做,杀生不沾因果。”
“那什么鬼..........”
“啊————”
又一个被触手汁液溅到的倒霉蛋,被飞了出去。
不过这一次的倒霉蛋不是防线上的,而是防线后方填补空缺的后备人员。
“哈,又一个,以为躲到后备队里就没事了?天真。”
“一看就是个新来没多久,被上一次抗线吓到的家伙..........”
“我知道你跑出来只是为了逃命。”
任窘无视身边其他巡吏的闲谈,继续上前一步劈砍,然后后退,“但抱歉,我的职责是阻挡你们这样的种子离开。”
逃命的遗迹动物,不可能按照人愿规划得来。
这一次,任窘是和隔着一个身位的巡吏一同上前一步,同步地挥刀砍下,将呈之字形跳跃前进的动物劈成了三块。
对于他的念叨,身边的巡吏只是后撤时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任何表示。
在这里,人人都自扫门前雪,别人的事可以当谈资,但不会因为看不惯就主动干涉。
至于任窘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既不是无聊了找乐子,也不是真的为了消什么杀生因果,他只是在重塑自己这个伪装身份的人设而已。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一个身份的人设,既有内在表演的部分,也有他人看待形成的部分。
他这个伪装身份在地表的巡吏办事处时,受限于熟人环境,只能对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处着手改变,核心层面不能动。
但如今他已经因为办事处经理的作祟,被踢到了这地下五层以下的废弃遗迹,来到了一个社会关系被打乱重来的陌生人环境。
原有的小团体内部社会评价体系消失。
而新的内部评价体系还未正式形成。
这无疑是他利用忒休斯之船规则,将这个身份的人设核心部分修改替换的最佳调整窗口。
他的这个伪装身份的人设不是什么君子,所以也就不会有什么所处环境改变,人设表象因地制宜而核心坚持不变的人格特质。
本企业城地下的这个遗迹,目前是其他企业城商业间谍的活动盲区。
在原生保护区规则干扰下,这个伪装身份有很大概率与他的上峰断了联系。
现在不抓紧这宝贵的空窗期,把人设核心的改变弄成其他人眼里的既定事实。
等这里的内部社会评价体系建立起来,利益博弈下开始趋向于探索内部成员,过去在其他体系环境里的对应评价时,再想起来改变就晚了、难了。
“来了来了,注意落点位置!”
“看到了,不用你提醒。”
即便防线位置较偏。
但难免还会有触手被轰炸出来的汁液要往这边飞溅过来的时候。
很不巧,任窘这一次的站位,刚好就是触手汁液飞溅过来的中心位置。
“哈,这就是杀生不沾因果?”
“真不想遭报应,还不如祈祷后面那些开炮的时候,把炸点弄得规律一些。”
简单的抛物线落点估计,又不是只有任窘自己一个能预判。
“我知道你跑出来只是为了逃命。”
即便被抛射过来的汁液瞄准了,任窘也依然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把新过来的动物作枭首处理,“但抱歉,我的职责是阻挡你们这样的种子离开。”
不过这一次在他后退的时候,他握着陌刀刀柄的双手松开一个,熟练地从后掏出弹射伞面的装置,连瞄准都没做,直接连续按下按钮。
一排排弹射着撑开的雨伞状伞面,便冲着溅过来的汁液而去。
触手汁液的张力比水强,与伞面相撞后,虽然被伞面压得有往周围溅开的趋势。
但在汁液拉伸的同时,伞面被侵蚀成的液体成了凝结核一般的存在,给藕断丝连即将散架的汁液提供了新的凝聚力,重新聚成一团。
而在汁液在半空收缩的时候,后续的伞面跟着顶上。
连续多次后,汁液的原有落点便被更改,下落过程中刚好掉在了防线前方,将一只朝任窘冲过来的遗迹动物裹住,滩撒在了地上,冒着黑灰色雾气快速蒸发。
触手被轰炸出来的汁液,在蒸发殆尽前,踩上去都很危险。
一些来不及躲避的遗迹动物,前脚刚一踩上去,后脚就溶解成了生物组织液,死的那叫一个迅速。
后续逃命的动物一看这种前车之鉴,立刻改变了逃命路线。
于是,抵御这部分区域的任窘,刚一后退结束,就清闲了下来,不用再立即上前挥刀劈砍。
至于他身边其他巡吏。
因为朝他们过去的动物多了,一时间忙不过来,根本没空关注他这边。
说实话,虽然在抗线的时候,对人的行为有严格的限制,但如果想让看不惯的人趁机遭殃,还是有很多种办法。
最简单的一种。
就是他刚才后退过程中,发射弹射伞面的时候慢半拍,让汁液溅落落点再往他这边一些。
当汁液即将落地的那一刻,他趁机装作失措模样挥刀,将汁液拍散成更细碎的液滴,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让液滴飞散向他周围。
只要条件合适,他想让身边几个巡吏倒霉,就必然倒霉几个。
甚至一举将他身边的一排巡吏清空,换后面的后备人员上来,都轻而易举。
反正只要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动作,没人能拿住他什么错处。
只不过他大度,不在乎周围其他人的言语冒犯,所以懒得这么做罢了。
从遗迹穹顶内部传来的无规律擂鼓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力度有所减弱。
一听到这样的声音变化,不仅是任窘,其他有过多次抗线经验的巡吏,都立刻打起了精神,严阵以待。
因为接下来,往他们这边飞溅汁液的频率将会增加。
如果不小心谨慎,其他防线位置的倒霉蛋就是他们前车之鉴。
遗迹里的主体生命,一直在试图突破遗迹穹顶的封锁,扩展到外面,侵蚀本企业城地下的其它区域,将原生保护区的规则带到那里。
遗迹穹顶裂开缝隙,不是承受不住主体生命的突破力度。
而是基于长期安全考虑的,必要采取的泄压措施。
与其等遗迹主体生命积蓄了足够多的力量,以点破面地突破遗迹穹顶封锁,将原生保护区规则大幅度扩张到其它地下区域,物理意义上的动摇本企业城地基。
还不如像这样,不定期开启一次穹顶,勾引主体生命出来,给它轻易突破封锁希望的同时,有效消耗它的有生力量,保证它没办法攒够足够多的力量针对穹顶弱点突破。
既然这一次的泄压目的达成了,开裂的穹顶缝隙当然会重新合拢。
遗迹的主体生命,当然不会眼看着希望消失。
渴望将种子撒播到遗迹穹顶之外的它,当然会在缝隙合拢前,全力一搏。
但它的全力一搏,任窘这种在外面抗线的普通巡吏看不到。
他们只会听到身后蒸汽大炮的开火频率不断增加,看到缝隙里的墨色触手在炮弹的不断轰击爆炸中,退却到缝隙之内,给穹顶合拢留下足够多的反应余地。
防线上,不断有伞面被频繁抛射着飞起,用以抵挡飞溅过来的汁液。
因为这次防御作战已经到了尾声,规则允许他们这些一线人员缓慢后撤。
先前抗线人员与后备人员之间,还有着明显界线。
但随着抗线人员的后撤,整体看上去较为单薄的防线,逐渐与后方的后备人员融为一体。
一个由后方的稀疏延续到前线的密集的渐变阵型形成。
并随着不断缓步后撤的前方阵线而不断夯实,成为最后方蒸汽大炮阵地前方的防御外壳。
半个工作时过后。
没有“不————”之类的绝望呐喊。
也没有“我还会回来”之类的不甘叫嚣。
被高密集炮弹轰击,低频率小范围爆破的墨色触手,在戛然而止的擂鼓声中,伤痕累累地被迫缩回了缝隙。
穹顶缓缓合拢,只有故意敞开的缺口仍不断往外奔涌着逃命的动物。
但这场防御战的主体从来就不是它们,也不是手持冷兵器抵御兽潮的巡吏。
所以在后方的蒸汽大炮阵地响起欢呼声的时候,前方的巡吏人员,只是相对沉默地继续清理着四散奔跑的遗迹动物。
在缩进地面的遗迹入口关卡重新升起,将敞口堵上后。
抵御兽潮的防线也跟着散开,开始了收尾工作的收尾工作。
不是所有遗迹动物,都会在奔涌出了敞口后,会冲着巡吏防线过来。
相当一部分动物一出敞口,便向敞口两边扩散,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后,把自己当成了石头瑟缩在穹顶与地面的夹角。
这部分的遗迹动物清理,已经不需要由先前抗线的巡吏负责。
任窘将手里的陌刀交还给牵着冷兵器收容车厢过来的无五官人形手里后,便活动着在抗线过程中,磨损老化的身体,站在原地休息。
后方的蒸汽大炮阵地,在完成使命后,于一阵隆隆作响声中,沉入了地面。
而在所有蒸汽大炮沉没后,一排体积比单个蒸汽大炮小巧的装置,被众多无五官人形推着越过原来的蒸汽大炮阵地,往战场而来。
一个个拿着喷口的人形,成排来到战场边缘后,将滴着水的喷口对准了战场残留痕迹。
随着高压蒸汽从喷口高速喷出,被遗迹动物组织液和墨色触手汁液渲染腐蚀成了其它颜色的地面,在冲刷下快速恢复银灰色泽。
站在原地的任窘,眼见着手持蒸汽喷口的人形距离他越来越近,和其他散乱站在原地休息的巡吏一样,一动不动。
喷口的目标是地面。
所以在一阵蒸汽弥散过后,任窘身上除了被蒸汽冷凝水打湿了以外,并没有任何灼伤。
路面被清理出来后,任窘甩着身上的水滴,往蒸汽喷口导管连着的装置那边过去,其他巡吏也是一样的动作。
为了给蒸汽装置加压,装置周围的空气被抽吸地流动起来,形成了无论地下还是地表都罕有见到的风。
任窘一边风干着身上的湿气,从装置旁拿起类似伞面弹射装置的物体,往身上喷涂着透明液体。
所有巡吏身上的屏蔽层,都容易遇水融化。
所以在被蒸汽蒸腾过后,必须在风干的同时,将缺失的屏蔽层部分补上。
“怎么回事,我.........”
不然就会像远处那个惊慌失措大叫到一半不动的新人那样,变成一个一动不动的雕像。
“休息时间还有很长。”
看了一眼半个工作时之后,才会有无五官人形解救的新人,任窘往他的工作岗位所在走去。
一次防御战过后,休息大厅会开放一段时间。
“我得看看给自己找个什么爱好合适。”
休息大厅里提供的自助服务,并不只是一些令人逃避现实的数据享受,还有其它内容。
只不过巡吏们都不约而同将其它部分忽略了而已。
接下来,为了修改部分人设而采取行动的任窘,就准备从那些被忽略的自助服务里,挑一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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